过季

“哈哈。”

许富国和严怀颖照常落在最后，严怀颖提着孔不违的药袋子，说道:“要是今天校医务室开门就好了，打一针可能会快点。”

“咱们学校医务室好像不给打屁股针的吧，发烧直接就建议去医院输液了。”

结束后一群人径直往校外冲，只留孙步一个人在那儿，等看黄老师对下午的比赛还有没有什么安排。

还没到半山腰就撞见了提着药袋子回来的孔不违，黎桦着急忙慌地问他:“医生咋说，是感冒还是鼻炎啊？”

尤伦则拿走了他手里的袋子，和严怀颖在一边翻查起来，看这些到底是些什么药、是治什么的。

“啊？”严怀颖不明白他为什么没由来地说这个，“应该没有吧，不是说过年的时候他爸妈还回家了吗，他们家虽然不咋富裕，但是这次都能买得起六百九十九的羽绒服，说不定还挣钱了呢。”

许富国摇摇头，说:“我就是随便猜猜，总感觉孔不违是为了省钱才不上医院的，你发现没，他最近又开始偷偷吃榨菜配白米饭了。”

孔不违不是一直都挺省的吗？严怀颖懵懵摇头，他吃饭比较慢，除非像球队开会这种特殊情况，一般都是一个人吃。等他吃完回寝室，人基本就齐了，他并没有机会观察到别人吃的什么。

八扎黑寝室里，除开黎桦这种“被包养”的以外，家境最普通的就数孔不违了。

说来也有趣，高二新来到这个寝室时，孔不违因为名字特别，被人当作了贼有个性的人，又因为他来来去去和人交往总没啥表情，大家都觉得这个人有点高傲的意思，就好像用表情在说:“呵，你们这些燕雀安知我鸿鹄之志！”

结果相处了还不到三个晚上，大家就发现这人其实是个傻子。

在他眼里，这个寝室的构成如下:慈眉善目许富国、阳光班长孙步、温柔好人严怀颖；尖酸刻薄马恪、无恶不作黎桦、无情打手裴重苍。

泾渭分明的两类人，在这个寝室里居然能和谐相处一年，都没人要换寝室，孔不违感到很惊奇。

和他一起新来到这个寝室的尤伦原本应该是他可以靠拢的友军，但因为颜值上的巨大差距，孔不违退缩了。帅哥在哪儿都受欢迎，他在哪里哪里就是群，绝不可能不合群，也绝不会和他有一样的烦恼。

在主动一起打过几次水之后，严怀颖慢慢向他讲述了这个寝室原本的模样，其余人也通过严怀颖了解到孔不违的想法。

严怀颖的思想灌输很成功，孔不违观察下来发现，马恪其实就是个纸老虎，一脸横肉看着凶，其实就爱跟帅哥作对，尤伦一开始给他脸，他没要，于是尤伦就和他掐起来了；孙步表面阳光外向，其实上高中以前也在犯浑打架方面有着不俗的战绩，而且不少人都对高一时孙步和喻净的战役记忆犹新；一看就很好相处的室长其实屁事可多了，既爱说道，也爱翻旧账，严怀颖和他，那就是妈和老妈子的区别。

另外两个避之不及的人，孔不违是最后才发现他们表面和实际的细小差别的。

黎桦虽然打架旷课抽烟喝酒，跟他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但黎桦在寝室里其实很活泼，很爱耍宝，每天晚上寝室里声音最多的就是他和马恪孙步。有他在，寝室永远热热闹闹。

明明马恪孙步和黎桦应该和自己一样，不与黎桦同个世界，不会产生话题的啊。

孔不违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逐渐明白了，黎桦除了他认为的坏学生行径以外，和大家和自己其实没什么不同。

他会偷上网吧五连坐开黑，也会和同桌讨论中午吃点什么好，还会在每个月交室费的时候撒泼打滚，有时候还中二得要命，莫名其妙强迫马恪和他上演奥特曼打怪兽。

孔不违甚至看到了黎桦的优点。

比如他随手帮女生捡起一支笔，不会朝那女生吹口哨、色眯眯看向不该看的地方；比如他对班上的同学都很客气，就算有人在教室里追逐打闹不小心把垃圾桶撞倒在他座位下，他也不会生气，用脚把垃圾往后蹬一蹬就继续趴着睡觉了；比如他非常热爱体育活动，上体育课总是抱着篮球冲在最前头，运动会的比赛也当仁不让接下不少项目......

一切在大家看来习以为常的“是个正常人都应该这么做”的行为，看在孔不违的眼里都成了优点。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坏人一旦做了件好事就会被推崇备至”吧。

然后是裴重苍，孔不违原以为这人不说话，是为了增加说话的份量，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脏话狠话。

后来才知道，这人就是纯粹懒得说话而已。

裴重苍也不像他想的那么无情，该看的他都能看得见，只不过放不放到心上、要不要在意，就完全看个人意愿了。而他表现关怀的方式也比较独特，就像小说里的霸道校草一样，也不管你接不接受，反正我话说到了就可以了，你要是不接受那就是你的错。

虽然裴重苍的颜值也够格和校草一拼，但毕竟寝室有尤伦在，这样看来两个帅哥迟早得有一战，毕竟一山不容二虎，高冷校草也不能同时存在两个！

然而令孔不违失望的是，这俩根本就没有打起来的可能性，一是因为裴重苍对自己的颜值根本就无所谓，二是尤伦根本就不是高冷帅哥！

尤伦比他早一点到寝室，孔不违到的时候尤伦已经铺好床了，见他大包小包地进门，也没说要来搭把手，只冷淡地点点头作为打招呼的表示，然后把枕头放好就出去了。

一起相处的第一个晚上，许富国主张他俩来个自我介绍，尤伦也只简单地说了名字就没话了，孔不违也只好有样学样，只说了名字。

孙步当即追问他俩有没有啥爱好，打不打球、打不打游戏啥的，尤伦说自己没啥爱好，孔不违便尴尬地笑了笑，心想总不能我也说没啥爱好吧。

谁知上边马恪来了句“你爱好打水”，让整个寝室哈哈大笑。

对，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就打了两壶水，整个寝室只有他有两个水壶。

这两个水壶，一个是他自己买的，一个是爸妈之前转火车路过m市给他买的，他们自以为是地给他买了一堆东西，不知道里面大多数他都有，还有的根本就用不上。

他打两壶水，是想着第一天来嘛，要有人想用热水没有的话，自己就可以让他用，这样就可以拉近和新室友的关系。但是......他还没有等到这个机会，就被人嘲笑了他的两个水壶，而他只能把这件事当作是自己的“怪癖”默默接受下来。

对尤伦的改观源于有一天在网吧碰见他和黎桦孙步三连坐打游戏，孔不违没敢上前打招呼，他坐在了他们后面那排，面向他们，可以从两台显示器中间看他们，但他们只要不转身就看不见他。

他听见尤伦和他们俩有说有笑的，遇到神坑队友还会口吐芬芳，三人一块儿吃泡面加火腿肠，腾腾热气从他们头顶冒出，扭头后侧脸嘴角挂着的油珠子，一瞬间便让孔不违感觉到了三个字——接地气。

再后来尤伦和马恪掐架，正式和寝室里的大家打成一片，孔不违才终于发自内心感叹:原来不是高冷帅哥啊！

后来反思，孔不违认为是自己看人太表面，虽然人在人际交往中都是有固定表象的，人们也习惯了给认识的人立一个人设，既方便辩识也方便摸清对方的行事准则。

还好他自认为表现得足够淡然，并不肯承认自己曾以刻板印象待人处事了，但熟了之后，大家告诉了他一个残忍的事实。

“你对我们每个人的刻板印象都写在脸上了。”

印象是认知的开始，而认知决定了相处态度，这些从细节上就可以看出——毕竟孔不违除了最开始表现得“傲然”以外，在单独面对黎桦和裴重苍的时候，凑得近了都能看见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他是真害怕啊！

孔不违笑道:“没啥，就是有点发烧，流行性感冒，医生说喝点冲剂吃点扑热息痛片和青霉素就可以了。”

“叫你一天穿那么薄，过年回家不是买了新衣服吗，穿起噻！”许富国说他。

“啧啧啧，可惜韩烟真不在，不然把他提起来甩起耍。”

“川儿哥，打他！”

“又吃？这才刚吃过多久，黎桦你胃是无底洞啊！”

因为担心孔不违，最后一节黎桦和郑小川前后配合多次快攻拉大了比分，让十四班没有追平打加时的机会。

孔不违开学是穿新衣服来的，是一件中长款的灰色羽绒服，但没穿几天就收起来了，说买的时候没注意，这种材质和颜色太不经脏了，溅一滴油上去就洗不掉，还是穿旧衣服好，耐操。

“羽绒服也是有寿命的，穿个一两年就没那么好的保温性了，你放着新的不穿穿旧的，真搞不懂你。”尤伦忍不住跟他科普。

这么体面的新衣服，当然要在重大场合穿，像马恪这种家里就是开服装店的人，换衣服就和吃饭睡觉一样平常，又怎么会理解自己。

“拜托我刚刚才打了那么久的球，不该吃吗？不配吃吗？我还赢了哎！”

“那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们得复盘一下刚才哪个得分最多——”

“哎哎哎打住，我前面是没找到手感，但是要真论mvp绝对是我好吧！”

“你总是想向林黛玉的方向发展嘛。”马恪说他。

孔不违反怼他道:“你懂个屁，我这是爱惜衣服，让它在该出场的时候才出场。”

“输液确实比屁股针来得更快点，要不叫孔不违先别吃药了，带他上医院输个液，晚自习再跟钱老师请个假，好好在寝室睡一觉，估计明天早上就好了。”

许富国捏住下巴作沉思状，小声说道:“会不会是孔不违家里出了啥变故？”

“真没事，我之前就是吃药有一顿没一顿的才会拖这么久，这回我一天三道按时吃，不吹风不晚睡，肯定两天就好了。”孔不违由着黎桦拿他的脏手摸自己额头，反倒是他安慰起了他们来。

他们当然不疑有他，当即放下了悬着的心，恢复了大大咧咧的口气道:“那赶紧回去吃药吧，先吃点东西，我都饿了！”

但孔不违还是把新羽绒服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了柜子里，说:“我觉得我身上的穿起还挺热和的啊，不冷，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