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踪魅影

“迭位是徐梦丽小姐，徐清林先生的独养女儿。三位请坐，吾去禀告一下马老板！”

老冯一走，两位太太也拉着徐梦丽一起坐下，刘夫人亲切地打量着徐梦丽：“徐清林先生？阿是辛亥革命的元老徐清林？”

“元老不敢当，爸爸老早是跟着先总理参加过反清，后来不晓得撒原因就退隐了。”徐梦丽笑道。

“作为一个绅士，您不会就这么冒失的闯入一名女士的房间吧？”劳克伦被她一怼，顿时语塞，徐梦丽赶紧接着道：“估计她前几天太累了，今天睡的格外香吧？”

老张也连忙打圆场道：“是啊，吴妈前两天做了五家人家。还领了二十斤衣服洗，真的很辛苦！”

“那好吧！”劳克伦医生无奈的摊了摊手，道：“也许吴女士真的太累了，但如果她连续睡眠超过十六个小时，那一定要叫我！我今天一天都在家休息。”

“怪不得怪不得，男才女貌，怪不得养出来的女儿尬登样（漂亮）。两位现在身体还好伐？”梁太太摸摸徐梦丽滑嫩的小手，又怜又爱，不禁问到了她的父母。

“家严家慈已经故去四年了……”一提到父母，徐梦丽又勾起了伤心的往事。

一见徐梦丽眼泛泪花，梁太太自知失语，连忙打自己的嘴巴，“哎哟，勿好意思哦。徐先生竟然………迭个年头好人总归命短。”

刘太太也帮着打圆场道：“是呀是呀，这几年打仗，总归难免的……我家老刘去年到武汉送货，差点被日本人打死掉！后来花了整整一根黄鱼才捡回一条命！”

“是伐？到底哪能桩事体啊？”见两位太太尴尬，徐梦丽也故作好奇地岔开话头。

刘太太见梁太太也好奇，便开始夸耀起她丈夫“千里走单骑”的故事来。

“阿丽！是阿丽回来了？”刚说了没几句，一名鹅蛋脸的女子急匆匆地从楼上走下来，见沙发上坐在一旁的女孩酷似自己认识的那个徐梦丽，连忙扑过来抱住她就是一阵痛哭。

“张伯伯讲侬去美国了，吾还以为迭辈子见不到侬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小夏姐姐，吾这不是回来了吗？”见马小夏也十分激动，徐梦丽连忙安慰起她来，“刘太太梁太太都看着呢。”

马小夏哭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连声对两位太太道歉，把二人让进棋牌室里，自己则拉着徐梦丽回了书房。

“迭个是台湾来的乌龙茶！今朝准备用来招待的，先随便吃点！”马小夏招呼徐梦丽坐下，便开始打听起这几年的动向来。

徐梦丽照旧用在美国读书搪塞过去。

“徐先生徐太太的事，大家都很难过。后来巡捕房抓来抓去也没个说法，被我们逼急了，就说凶手在码头交火毙命搪塞，便也没了下文。”马小夏皱着眉头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告诉阿姐，阿姐能帮你的一定全力以赴。”

徐梦丽微微一笑，“其实不用的，我已经找了份工作，沪报，听说他们最近在招会英文的记者，所以明天我去应聘，应该没什么问题。”

“沪报？”马小夏哑然失笑，“沪报主编包容还是我替他在股东求情才当上的主编。这样，我替你写封介绍信，他不敢不用你！就算你不去上班，他照样也会发你薪水！”

“如此就多谢阿夏姐姐了！”徐梦丽故作开心道。

“生活上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缺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了！对了，今天除了刘太太和梁太太，还有我们戏班里新近红起来的一个小生和红旗西装铺的小裁缝。四个人凑桌麻将消磨时光，不如你也一起轧轧热闹吧，午饭就在我这里吃了！”

马小夏说话时眼神闪烁，徐梦丽一下子就猜出了其中的奥妙，不由得小脸一红，“人家的牌局，吾不好轧热闹吧？”

马小夏自知失语，连忙补充道：“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两个我的徒弟，我们四个正好也凑一桌！”

说着，她生怕徐梦丽推辞，又解释道：“自家人玩玩而已，不带几个钱的！”

徐梦丽来马宅其实是为了吴妈的线索而来，既然马小夏竭力挽留，她索性也就答应了下来。

马小夏大喜，连忙招呼老冯从杏花楼叫了一桌午饭，四人随便吃了点。

果然不一会，两名年纪相仿的俊俏小生便来了，把两位太太看得馋涎欲滴，索性就开了一桌。

桌上稀里哗啦打得不可开交，桌下两位太太和小生也眉来眼去，看得徐梦丽脸红耳热的，幸好其余两位麻友也来了，马小夏便拉着她开了第二桌。

“阿生啊！侬哪能来的尬晚！来来来，这轮打好换侬上！”刘太太一见江阿生来了就如同狼狗见了肥肉，恨不得一口吞下去，一局麻将打完，便要换他上桌。

江阿生今天换了一身干净的绸布长袍，一进门他就傻了眼。只见一个身穿靛蓝色旗袍的苗条美人儿正笑意吟吟地坐在麻将桌边观战，见他来到，也是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可江阿生却尴尬的不行，他心里原本存了和徐梦丽交往的念头，可如今自己出现在这种场合，那形象就要………

幸好徐梦丽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和马小夏热情的交谈。一场平日里打得暖意融融的麻将此刻在江阿生看来却是如坐针毡，每隔个三五分钟就要偷偷瞥一眼徐梦丽。

幸好他的座位正对着另一桌的徐梦丽侧身，不用很大幅度就能把她尽纳眼底。一双修长纤细的白腿透过旗袍的侧边若隐若现，虽然徐梦丽不住的整理裙摆，把大腿遮住，但江阿生十成心思里倒有七八分在徐梦丽的腿上。

但坐在上手的刘太太却察觉到了异样。

“阿生，四筒要发？”刘太太顺手打出一张四筒，正是江阿生要的牌。

“阿？四筒？”江阿生一扫牌码，立时推倒，“胡了！”

“阿生结棍哦！哪能又胡了啊？”刘太太装模作样地掏钱，牌桌下一双脚却已经悄悄地缠上了江阿生的大腿。

平日里原本就强忍不适逢场作戏，此刻佳人在侧，江阿生本想推开她，但转念一想，还是得罪不起刘太太，便也只能任凭上下其脚了。

就在江阿生这一桌打得火热之际，徐梦丽这桌却打得十分客气。马小夏的两名徒弟本就不敢得罪师傅，马小夏更是存心让徐梦丽解忧，因此十把里倒有七八把是徐梦丽胡。

可徐梦丽哪有心思在麻将上，对于江阿生心里的复杂情绪更是一无所知。她此刻满心都是想着如何借机抽身。

“又胡了！好没意思！”徐梦丽把牌一推，伸手打了个哈欠，“小夏姐姐，今朝就打到此里吧？带吾四处散散心如何？”

“也好！”马小夏虽然钱多，但两个徒弟还没出师，挣钱不容易，也不能让他们都赔光了，便答应了下来。

“这些你们拿去买点心吃，就当我代你们师傅赏你们的！”

徐梦丽也不在乎这些钱，她来时也没带太大的手包，根本没地方放。两个徒弟一见能拿回输掉的钱，都喜出望外，见师父微微点头，便迫不及待的收入囊中。

“还不快谢谢徐小姐！”马小夏嗔怒道。

“谢谢徐小姐！”

“好了，你们去花园里练功吧。我带徐小姐四处走走散散心。”吩咐完徒弟，马小夏又扭头对两位太太挤眉弄眼，话里更是大有深意：“我们先走了，你们继续好好玩！”

江阿生见徐梦丽起身要走，急的他也想走，可刘太太输了那么多钱，哪里肯让他走，一把把他拉下，江阿生一个没注意，正好踉跄跌在她的身上。

梁太太乘机起哄道：“小滑头，还晓得乘机吃豆腐，真不害臊！哈哈！”

江阿生好不容易从刘太太的怀里挣脱，但徐梦丽早已出棋牌室了。

“当然了，如果美丽的小姐愿意和我出门，我宁愿舍命陪君子！”说完，还朝徐梦丽甩了个媚眼。把她恶心的不轻。

好容易打发了劳克伦回屋睡觉，徐梦丽匆忙抓了几个烧饼就上楼去了。

进了马府，徐梦丽却发现客厅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两名年纪四十多的官太太正在窃窃私语，见徐梦丽打扮时髦漂亮，便也起身打招呼来。

“迭位是大方纺织厂刘老板的夫人，迭位是公董局华董梁先生的太太。”老冯除了司机，还身兼管家的身份，一见两位贵客起身，便替徐梦丽介绍起来。

马府的司机老冯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但仔细辨认下，眼前这个漂亮小姐却又有点眼熟。

“不用了，”徐梦丽哪敢让他真的去看吴妈，那还不得全都漏馅了！

“尬急做撒？慢慢叫吃好了！冲头冲脑的！”

“张伯伯，今朝吾要去马小夏小姐屋里去做客。也许中饭就不回来吃了！”

打扮完毕，徐梦丽匆匆出了门。马小夏所在的贝尔培路三百五十号与徐府别墅不过两百米之隔，走路最多也就五分钟了。可就这五分钟的路，徐梦丽却引来无数人的回头，不少小姐太太们都生气的扭着自己的男伴把头转回去。

“侬啊是？”

“家父徐清林！吾叫徐梦丽！”

“哦，原来是徐小姐！勿好意思，容禀，容禀！请到里厢坐！”老冯终于认出这是十年前经常来串门的徐先生的小女儿，一晃就长这么大了！

脸上略施淡妆，只有两片薄薄的嘴唇精工细雕，涂得娇艳欲滴。云鬓蓬松，简单梳了个长卷发，一袭靛蓝色纹缎齐膝旗袍把徐梦里的身材勾勒的横岭侧峰，尤其是胸前的那一对沟壑，曲线玲珑，让人遐想万千。

但是小圆角衣领却齐至半寸高，把无限春光遮了个严严实实的同时，却露出了天鹅般优雅修长的颈部，配上一对碎钻镶蓝宝石的耳环，就算上海滩最漂亮的名媛也不过如此了吧。

“哦，吾想起来了！”梁太太毕竟是公董局里混的，见多识广，“徐先生阿是跟水产大王杨百万的女儿结婚的？”

“先母是姓杨！”

徐梦丽自然不在乎这一切，她照旧敲开了马府的大门。

“冯司机？勿认得吾啦？吾小辰光（小时候）经常跟着爸爸来府上请马老板讲戏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徐梦丽重新打扮了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