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踪魅影

“那好吧，”徐梦丽叹了口气，就算她真的要除掉吴妈，在她自己家里死了一个租客，让巡捕找上门来，自己以后的工作也没法展开了。组织的这一手的确够恶心！更何况除了吴妈还有两个不知底细的租客。

在自己的眼里，吴妈不过是个利用完就被扔掉的货色。可自己在组织的眼里，又何尝不是如此？徐梦丽很清楚当自己拒绝了那个师领导的示爱而坚决要求回上海时，她在组织心里的信任就荡然无存了。

“你把这粒吃下去，可以昏睡十二小时。既让你性命无忧，也可以让我放心你不会通风报信！”

吴妈一脸的不知所措，可刚才一转身的功夫，面前就现出了一支黑洞洞的枪口。

党的组织纪律是不允许带枪的，徐梦丽从延安出发自然没有，而是在路过北平的时候买的一支死枪。除了枪的外表，其他功能一概全无，既没有子弹亦不能击发，只是用来吓吓人罢了。

看吴妈的反应，她的确不知响尾蛇为何物，而且对于枪支也毫无分辨能力，甚至看不出徐梦丽手里握着的是真枪还是死枪。

“慢点吃，”徐梦丽见吴妈毫无异义，便又笑靥如花，甚至恢复了上海话，“弄碗水，一道吞下去。”

吴妈忍气吞声，一边倒水，一边哀求徐梦丽救救她儿子。

“迭额（这个）吾会得考虑的，就看侬是不是配合了。对了，侬拿侬儿子的照片给我看看，顺便把那天接电话的细节跟吾讲讲！”

徐梦丽见吴妈药性发作还有段时间，索性就坐了下来边看照片边盘查起细节。

照片上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三十不到，一米七不到的身高，脸被晒得黝黑，一身干净的灰布军装。精神看起来还算尚可，但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反而一双眼睛似乎在瞄着其他的地方。

翻过照片，写着“三十年四月二十日，延安”几个字样，照片拍摄地点就在半年前的延安。看照片里的风景和景色，是当时的延安没有错。看来这张照片不仅是留给吴妈的，也是组织留给自己的，为的就是取信于徐梦丽，进而让她信任吴妈。

徐梦丽拼命回忆自己见过的人，可都没有照片里的这个黝黑青年。

而此时的吴妈也已经呼呼睡着，徐梦丽替她脱了衣服盖上被子，做做成一副昏睡的样子，便回了楼上。

眼下得到的线索除了十二月三日去大世界应聘记者外，就是三百五十号马小夏的别墅电话了。

马小夏是沪上名角，知道她家电话的人不少，给她家挂电话的人更多。原本这是一条死线索，但根据吴妈的交代，那块有问题的肥皂最终还是在马小夏家的浴室里出现了。这就说明组织是有人进入过马宅，如果能排查出那天有哪些人进出过马府，自然就有了线索。

要混进马府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有点难度，但像马小夏这样的名角，徐梦里的父亲自然也是认识的。甚至于徐梦丽小时候还跟着她学过几段唱腔，要想进马府对徐梦丽来说太容易不过了。

就在徐梦丽靠在窗边抽着烟理线索的时候，老张和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前后脚都回来了。

徐梦丽在美国呆了三年，对于世界各路移民都略知一二，一看那个老外就认定了他就是劳克伦医生。只见劳克伦一身黑色西装，头戴圆礼帽，脚蹬黑皮鞋，穿着十分漂亮，但却是一路走着回来。这似乎与他的身份略有不符。

即便是劳克伦再穷，但敢在深夜的上海马路上步行，真不知道该说他勇敢还是愚蠢。

夜已深了，徐梦丽再多想也想不出什么，索性便睡了。

***

“丽丽，今朝起的尬早啊？”

不到八点半，徐梦丽打着哈欠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可实际上她早就醒了。

在冬季，老张每天早晨七点半起床，这是几十年来固定的作息。徐梦丽抢在老张之前溜下楼去，悄悄地潜入吴妈的房间，又检查了一遍，确认过她仍在沉睡才又溜回了楼上。

“张伯伯，困不着（睡不着），就爬起来走走。大不了中午再睡！对了，今朝早饭吃啥呀？”

徐梦丽好奇的掀开了铝制锅盖，果然锅里是她最爱吃的芝麻豆沙烧饼和豆浆，不禁鼻子一酸。

自从她的父母去世后，老张忙着备办后事，她自己也没心情，直到出国再也没好好吃过一顿早饭。到了美国更是天天牛奶面包，虽然营养充足，把徐梦丽出落的亭亭玉立，但儿时的味道始终是魂牵梦绕。

此刻又见到了熟悉的早饭，徐梦丽不禁挽住了老张的胳膊撒娇道：“张伯伯，迭个世界上就剩侬最懂吾了！”

老张见徐梦丽也十分依赖自己，不禁抚摸着她的头感慨道：“丽丽啊，张伯伯始终要老饿。迭辈子最后的愿望就是看侬嫁个好人家，迭能张伯伯也能放心去见徐先生了。”

两人说到了动情处，不由得都眼泛起泪花来。

“what the hell are you doing?“

突然，原来客厅的门被打开，昨晚的那个老外披着睡衣就跑了出来抗议道。

徐梦丽嘴角微微一笑，旋即也用英语回应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就是劳克伦医生吧？自我介绍下，我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徐梦丽。你也可以叫我艾米丽！很抱歉打扰了您的睡眠！”

说完，主动上前一步伸出手去。

劳克伦医生原本怒火冲天，他昨天做了一个十四个小时的手术才忙完回家，结果睡到半醒就被吵醒，如果导致他接下来的工作精力不够，很可能会出医疗事故的。

可当他打开房门，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位青春靓丽的妙龄少女，还说着一口地道的佐治亚州英语，更吃惊的是她自称是房子的主人，这是劳克伦医生万万没想到。

“别担心，您和张先生之间签署的租赁合同将继续有效！”

见劳克伦医生呆呆的望着自己，徐梦丽还以为对方在担心自己将他扫地出门，便连忙解释道。

“不不不！”劳克伦医生却连连摇头，他上前一步，非常有礼貌的一鞠躬，托起徐梦丽的右手，轻轻的一吻，道：“一定是我不停地在救治生命，终于感动了上帝，才给我送来了这样一位天使般的女孩。很荣幸遇见您，我的天使！”

徐梦丽和老张听了这话都是哑然一笑，感情这老外还挺多情，只不过用错了地方。

“很感激您能把我认作天使，不过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到目前为止还是仅限于房东和租客的关系，您说是吗？”

徐梦丽不失礼貌的回绝了劳克伦，但劳克伦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的更加开心，“艾米丽小姐，您所说的当然是事实，但我有信心会让您改变的，用我的诚意。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您将会看到一个真正的英国绅士如何诠释什么叫做绅士风度，这和您所见到的美国乡巴佬完全不一样。”

老张不容他继续胡说八道下去，连忙插了一句打断了话头：“咦？奇怪了，吴家姆妈怎么没起床？平常她起的最早呀？”

“是吗？要不我去看看？”徐梦丽不容劳克伦发话，便朝他点了点头，进吴妈房间去了。

劳克伦医生只见眼前这个苗条的身影一闪而过，就消失在了吴妈房间，不由得懊恼不已，便转过头来对老张抱怨道：“张！我来租这个房子的时候你从没和我说过房东是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

“劳克伦医生，您在租房子的时候也没问过我呀？”

老张也学着徐梦里的方式礼貌的笑着回答，不禁让劳克伦一时语塞。

“吴妈伊大概是太累了，还在困觉！”徐梦丽轻轻的从吴妈房间里出来，顺手带上了房门。

“不对！”劳克伦医生听了却连连摇头，“让我看看吴女士，她不应该睡到现在。”

徐梦丽知道对方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她用手指点了点，示意吴妈蹲下，道：“刚刚我可没讲要的是什么肥皂。正常人一听我的话都会想到我在浴室里需要的是擦身体的香皂，而你怎么会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给我一块洗衣皂呢？”

“吾是汰衣裳的，身边就是尬许多洗衣皂。香皂到没几块的，徐小姐开口，我顺手就拿了块洗衣皂，哪里想得到尬许多！”

想到这里，徐梦丽收起了手枪，口气却不放缓：“你要我如何信你？如果我放了你，今晚你去叫人，我岂不是糊里糊涂就做了冤死鬼？”

“勿会的，勿会的！”吴妈连连摇手，“吾真饿不认得伊拉是撒宁。要是骗侬，叫我跟吾儿子现在就立时暴死！”

吴妈想让自己的儿子通话，却又被那个阴阳人粗鲁的打断，说组织上正在考虑她儿子的工作，如果吴妈不配合，那她儿子很可能又要重返危险的前线。无奈之下，吴妈只能忍辱答应下来。

“什？什么响尾蛇？吾不晓得的呀！”

“呵呵，不对吧？”徐梦丽从怀里掏出被拗成两半的洗衣皂丢在地下，“你用来洗衣的肥皂是路边买来的仿制皂，而我浴室里那块是正牌的联合利华。你不要跟我说做工也会用正牌！”

吴妈闻言顿时语塞。

据吴妈所说，她的儿子所说前几年加入了国军，但三个月前突然收到了她儿子一张身着八路军装，在延安拍摄的照片。她三四年没收到儿子的消息，再见之时，竟然成了八路！

根据阴阳人的布置，吴妈会在贝尔培路的几家别墅做工时捡到一块用红色纸包的洋肥皂。拿到肥皂以后找机会放进二楼大间的浴室里即可。至于别的，吴妈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话一说完，吴妈就跪在地下膝行而前，跪求徐梦丽救救她的儿子。她宁可带着儿子回乡下讨饭讨饭也再不回上海。

可徐梦丽却陷入了沉思。这么复杂的安排显然是党并不信任她，即便给她安排了接头，也不想有其他的地下分子暴露的机会。这样看来自己很可能就是个被临时利用的背锅侠。

“我交代！”

吴妈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了。

说完，徐梦丽从衣袖上摘下一粒扣子，在桌上旋出一小堆白色粉末。

吴妈看了看粉末，也知道要不能取信于对方，自己连一分钟都活不下去，于是便狠着心一口起把粉末全都吸了下去。

虽然吴妈拼命想找出是谁送的照片，但她一个乡下文盲妇女又有什么办法。直到一周以后，当她在隔壁三百五十号著名京剧名旦马小夏的家里做工时，突然收到一通电话。

她原本不想接，但家里没人，马小姐吩咐过没人时她可以带接电话，所以便接了。可电话里是个不阴不阳不男不女的声音，那个阴阳人在电话里告诉吴妈，她的儿子在共区很好，不用担心，倒是他们需要吴妈的帮忙。

徐梦丽见她胆怯，便更进一步：“看你的样子也不是什么特务，不想白白送死就老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