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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暗香来

第六章 遗失温暖

快考试了,我书看的总会很晚,晚到星星也睡了,月亮藏进云朵里,也怕起了黑暗。只有我,把课文古诗一遍遍背着,唯有台灯作伴,还有那不时散发热气的暖炉。英子会进来下,将枯黄的煤球取出,扔一个黑油油的进去,一句话都不说,轻轻关上门。

一场飘雨的夜,浇灭了我身旁的热气。大概是刚刚烧开的热水,灌进热水袋里,下一秒,热水袋破了,开水洒了一地,很快便凉了。

我觉得身旁的暖炉不对劲,半天不发热,就连手放在顶上也是冰冰凉。我唤英子进来检查,她绕炉一圈,把内部煤球全部取出,才发现四个都已被烧得枯黄枯黄的,早已能源耗尽。

他们没好多久,就有了争吵,门剧烈地响了一下,他离开了。英子的哭声从房间传来,咿呀咿呀的,我开始没多理会,但越哭越响,吵得我无法完成作业。推开她的门,木制衣柜倾斜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散了一地,进过贼一样。她捂着脸,额头肿起好大一包。

我一下就感觉事情不那么简单,冲过去扑在她面前,抱着她。

“逼养的东西啊,在外欠了一屁股债,朝我要钱啊。”她哭得更是厉害。

“她出去了。”我大声说。www.tuxu.org 不格小说网

“贱货东西,老子就在这等她。”他坐在客厅,血红的双眼盯着我看,我害怕地钻进房间,希望英子赶快回来。

我房间门被他推开,他站我身旁,贴得很近,伸出一只手粗鲁地摸我脸颊。我嫌他恶心,从笔盒里拿出塑料尺狠狠甩他手臂上,这一击下去,声音清脆且响亮。好像是激怒了他,他把我拽起,推到床边,力道太大,我顺着惯性摔倒在床。

他像野兽一般朝我扑来,把我鞋子一脱,扔得老远:“婊子养的东西,和你娘一样贱。”

我叽哇大叫,双脚使劲蹬他,他倒是忍得住疼,整个身体压下来抵住我两条腿,伸手扒我的裤子。幸好我裤腰处有系带子,在挣扎中变成了一个死结,替我守住最后的防线。他越是使劲,死结就变得越紧,紧到结头就变成了一个点。

半天也拽不下来,束得我腰疼到发烫,整个人跟着被他用蛮力拽到床下。我拼命哭喊,喊到嗓子都哑了,眼泪就像崩坏的水龙头哗哗而下。他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停用蹄子踢打我的大腿,踢了几脚,又抬手朝我脸上甩来,我被扇得摇头晃脑,分不清自己在哪了。

“娘!”我紧闭双眼,接受着暴风骤雨般折磨,不停喊着这个字,是泪水或是口水还是血水从我脸上滑下,黏在脸上,擦也擦不掉。

英子回来了,见到我们大喊:“你个畜生,你不要个逼脸。”冲进来用拳头砸他后脑勺。他松开我,一把把英子推倒在地。

“臭婊子,给我钱,不然我干了你女儿。”

“给你,给你,都给你。”英子扯着脖子大叫,环顾四周,起身拿起我的铅笔盒朝他扔去,“我给你妈个逼。”

周扒皮把英子一脚踹倒,就在地上使劲踢呀,踢得她鬼哭狼嚎般惨叫,英子四处爬,他撵着四处踩,见英子爬不起来,又转头看向我,撸了撸袖子,一种同归于尽的气势。

英子滚过来两手抱住他的腿,脑门挨着他的重拳,朝我死命喊:“丫头,快!快跑!”

我飞似地夺门而出,连鞋子都没穿,踩着雨后的地面,每一步都格外冰凉且刺骨。院外早已漆黑,地面被我激起阵阵水花,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个,我要去找黎叔叔,只有他能救我们。

幸好他们家离我家不远,我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喘着粗气疯狂敲打黎叔叔的门。开门的是张阿姨,见我吓得捂住了嘴,我没管她,绕过她直奔客厅,在过道留下一道道脏印。黎叔叔正在看报纸,我抓着他的手就往外冲。他反应不过来,跟我趔趄了几步。

“怎么了?你怎么这样了?”

我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趁着急促的呼吸间蹦出几个字:“快,回家。”

“这个蒋英,我去找她!”

我把他一直拖到门外,完全无视张阿姨和黎落瞪大眼睛的样子:“不是,快。”

他换了鞋,一路跟着我跑到家门口,我拖着他来到客厅,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仿佛数万根细针从我的天灵盖扎进,扎穿脚底,把我禁锢在原地。

英子面朝下卧在水泥地,一动不动,肩膀上的衣袖被扯开一大块。周扒皮站在身旁,还在狠狠地踹她后背,踹得英子整个人一晃一晃,不挣扎,也不哭喊,安静地趴在地面,像菜市场案板上的猪肉,任人宰割。

顷刻间,黎叔叔冲过去把他踹翻在地,又扯着衣领把他拉起,一拳一拳砸在他脸上,砸地他发出杀猪般惨叫。又被扯着头发按在墙上,整个脸盘在墙面上划了一小段距离,留下一抹弧线形红色液体。黎叔叔松了手,他躺倒在地,脸部已经不像个人样,红肿的眼皮遮住他的眼睛,鼻子也糊满了血,只有嘴巴还张着,痛苦地呻吟。

“娘!”我大喊着冲向英子,用尽全力把她翻过来,扑在她身上,她眼睛睁得好大,瞳孔起了层淡淡的白雾,早没了光。脸颊和脖子都有摩擦的血印子,印子里沾着泥,脖子上还有几个手指印,红到发紫。手指微抬,像是冻僵的枯木,一直保持着。

很快,张阿姨带着几个乡亲来了。他们把自行车停在门口,照着手电看着里面的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半天不敢动。黎叔叔过去讲了几句,几个男人过来把周扒皮架了出去。

我起身冲向厨房,翻出了菜刀,就要朝门口跑,准备和他拼命。多亏黎叔叔眼疾手快,上前一步,菜刀就像变魔术般飞出几米远,张阿姨走过来抱住我,把我的头往她胸口按,不让我再回头多看一眼。

“娘,对不起。”我在她怀里低语,脑袋越来越沉,沉到我晕了过去。眼前漆黑一片,整个身体一颠一颠的。爹爹说过,等我长大带我骑马,这种感觉,会不会和骑马一样呢?

我看着她伤心的样子,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酸楚,跟着哭了起来:“娘,不要哭了娘。”

“我们娘俩命苦啊。”英子痛苦地哀嚎着,重复着,撕心裂肺的喊着,喊破了喉咙,撕开了我所有的悲伤,“娘对不起你呀。”

她捏着我脸轻轻地笑:“你就希望娘一直守活寡吗?”见我半天没有反应,她又补充道:“以后丫头考上好高中,好大学,娘养不起你啊。”上帝,你看看我们,可怜可怜我们吧。

“等我赚钱了,我养娘。”她听到我说这句话,就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眼泪就是止不住。天花板灯光摇曳,在狭小的卧室光芒四射,璀璨斑驳,打在墙面的两个人影,一高一矮,拥在一起,定格转瞬即逝的美好。我愿珍藏这份美好,直至永远。

各家自扫门前雪,英子教我这句话,也不知是贬义还是褒义。反正我常看见家家户户门前那个铲子或是扫把,卖力地把积雪堆在道路上,车轱辘碾多了,积雪化为一滩脏水。

我发誓,我会拿刀砍死他。

我紧紧抱着她,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她或许是喊累了,哭哑了,慢慢平静下来,抚摸我的脸蛋:“丫头,可以帮娘煮个热鸡蛋来吗?”

我点头。

在学校我问过黎落,她爸爸会不会功夫。黎落一脸茫然地看我,摇摇头:“不知道,他对我很好,从没打过我。”我也找过王雪,她爷爷会不会开枪。王雪惊讶地摸着我脑门:“你疯啦,现在谁敢乱开枪。”

深夜,我替英子泡了杯姜茶,端进她房间。英子正在桌前织毛衣,灰色的线团在她操纵的木针下幻化成一件不及腰的毛衣,见我进来便放下手头的活。牵着我的手,坐在她床边,和我聊天。她问我学习的情况,问我晚上冷不冷,说了很多,尤其是黎叔叔家,告诉我去多了会麻烦人家的。但关于爹的,一句话没提。

“丫头,娘还要不要嫁人?”

我不想她背叛爹,死命摇头:“不要。”

周扒皮有两三天没来了,英子额头的包逐渐消肿,话少了很多,吃完晚饭就回了房间,我替她将碗筷收拾好,也默默写起作业。

第一场雪来得快,走得也快,留下的不过是更加刺骨的寒风。英子见我脚冷,把客厅的暖炉抬进房间,钳了两块煤球从中间镂空处放了进去,见我认真学习的样子,扬起嘴角得意:“丫头要好好念书,将来有出息的。”房间很快暖和起来,一阵阵暖洋洋的热气赶走了寒流。

“丫头等着啊。”英子披了件外套就出门了,“娘再去拉点来。”

十来分钟,门外传来重重地敲门声,我冲出去开了门,眼前站的人吓坏了我,他面色通红,红到脖子根,少许水滴顺着头发爬进领口。没等我关门,周扒皮已经推开我进来了,直奔英子房间,大喊英子的名字,在我身后流下一股浓酒的恶臭。

我不曾想过我会爱上学校,喜欢待在教室,硬是要等到最后一个同学走完,我才离开。我不和他们讲话,一个人坐在座位写作业,我认为这是足够安静且无人打扰的时间。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为了离开这里,为了自己,也为了英子。或许多年后我赚够了钱,我们就不会再过得那么糟心。

隔三岔五,周扒皮会来一趟,英子不再给他好脸色,三言两语把他支走。有时他对英子动手动脚,英子就冲着窗外大喊。院外不断有人骑自行车路过,或是几个小孩在路灯下追逐打闹,周扒皮不敢造次,灰溜溜逃出去了。

英子剥去鸡蛋壳,躺在床上,将滚烫的鸡蛋放置额头,在鼓出的地方来回滚动,表情别提有多痛苦。我替她扶正了衣柜,一件一件收拾好了散落的衣服。她双眼紧闭,不再说话,鸡蛋还在额头来回翻滚,激起我内心一阵暗流涌动,我在心里默默发誓,我一定会给他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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