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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踪魅影

第一章 回国

“怪勿得怪勿得!”小裁缝连连点头,恍然大悟,“大家都为侬急得勿得了。问问看房子的老张,伊(他)也勿肯讲。”

“真呃是麻烦大家咯,”女孩笑道,“不过.....”女孩摸了摸手臂,一脸央求的神色求道:“阿拉还是回去再讲好伐?立了马路啷香老冷呃(站在马路上很冷的)。”

十二月初的上海还是很冷的,小裁缝这才意识到两人还站在马路边上,连声道歉,马上自觉地替女孩拎起行李箱,朝别墅走去。

法租界的亚尔培路上坐落着一栋栋优雅的欧式独栋别墅,这里的主人非富即贵,不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商业大亨,就是一些政坛显要,最不济的也是一些医生律师之类的社会名流。

这些别墅高约两层楼,地下还有一层车库。作为独门独户,平时住上四五个人都没问题。可如今是战争年代,淞沪会战打了整整三个月,大量的华界市民都跑进了租界。租界的房租水平也水涨船高。

亚尔培路三百六十号的别墅也不例外。战事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可这栋别墅的住客却一点也没见少。一楼的佣人房,会客室,老人房,甚至于会客厅都被改造成了单间用于出租。而二楼的主人卧房和书房则被保留了下来。

“撒宁啊?(谁?)”

铁门上被拉开了一个小口,一个五六十岁的大妈出现在了窗口,把女孩吓了一跳。

“阿姨,吾是迭家(这家)的主人,请侬喊一声老张好伐?”

“主人?”大妈疑惑地打量着女孩,她在这里住了两三年,从来都是把房租交给住在二楼的老张,倒是从来没听说过有关主人的消息。

“吴家姆妈,迭呃(这个)真呃是主人的女儿。”见吴大妈犹豫,小裁缝便自告奋勇地上前替女孩证明起来,“老张是伊拉(她们)屋里厢的老管家了。”

“等着。”吴大妈一拉铁窗,又把黑漆漆的大门留给了女孩。女孩和小裁缝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阿丽,阿丽!阿丽了嗨撒地方?(在哪里?)”

门还没开,一个老人就在门内激动地喊了起来。待开了门一见女孩,这个白发老人便激动地一把抱住女孩失声痛哭起来。

“阿囡啊!”老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侬一去就是四年,想煞特吾了。吾真呃以为各(这)辈子都看不到侬了!”

“阿叔,侬看吾勿是回来了吗?”女孩也全然不顾身上被弄得湿哒哒的,只是一个劲的劝慰老人。

“侬瘦了,瘦了!”老人看了看女孩的身材,不由连声道:“外头冷,快点进去。阿叔给侬煲清鸡汤吃。”

说完,老人一把拉着女孩就往别墅里走。

小裁缝提着行李自然也亦步亦趋。他虽然从小和女孩就是隔壁邻居,但亲自进入别墅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只有每年春节、圣诞这类大节日,已过世的女孩父亲才会邀请他们一家做客。

别墅大门前是高达十三层的台阶,小裁缝费劲了力气才把行李扛到门前,也不知女孩带了些什么,一个二十斤重的皮箱子竟拎出了三十斤的份量。

打开大门,一条狭长的通道尽收眼底。虽然别墅如今被分割成数个房间租给了不同的人,但在老张的精心打理下仍然一尘不染。就连走廊上的盆栽都依旧那么清香。

女孩缓缓打量着,竟也眼泛泪花。这里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她人生的前十五年可以说都在这栋房子里了。

也许是白天,租客们大都不在家的缘故,老张解释了一番便把女孩和小裁缝带到了二楼。老张自己住曾经的书房,而最大最宽敞的主人房则始终没有被出租。

“此里(这里)是徐先生徐太太最后生活过的痕迹了。”老张不由得感慨道,“多少宁想租,出十只洋一个月我都勿肯。”

女孩只是机械的点着头,她的思绪完全被带入了回忆里。

那架留声机,父亲经常用它来放各路名伶们的经典唱段,兴致到了,还会自己哼几句,有时还会抓着她一起听戏。那些坐在爸爸怀里躺着听戏的悠闲下午一去不复返了。

还有那架书架,那是父亲多年收藏的古籍善本和中外经典。任凭一本拿到市面上去,都能换来千儿八百的大洋。自己就是在那个书架前完成了启蒙教育。

女孩用力摇摇头,从回忆里挣脱出来,她转过身来,对老张微微一笑,道:“谢谢侬阿,要不是阿叔,今朝吾回来也没落脚呃地方了。”

“用不着谢!”老张很大方的一挥手,“吾各条命是先生救呃,一只房子算撒啦。吾去特侬烧汤,除掉盐,其他啥也不放!保证侬鲜得来打耳光都勿肯放!”

说完,就兴致冲冲的下楼去厨房煲汤了。

小裁缝放下行李,也说道:“阿丽侬刚刚回来,先好好休息吧。有空阿拉再聚!”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道:“阿生阿哥,真呃麻烦侬咯。过两天吾去拜访阿伯(你爸爸)。”

“好呃好呃,再会哦!”

小裁缝被她的笑得脸色通红,不知是羞还是冷。从别墅出来,连自己的身上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了呢。

想到这里,小裁缝也无奈的摇摇头,今天的衣服还没做完,想啥呢。

***

这个刚刚回家的女孩名叫徐梦丽,今年十九岁。的确如她所说,四年前淞沪会战爆发时,她父亲的故交不分青红皂白,只用了一张船票,就把她带去了大洋彼岸的美国。

徐梦丽并没有和小裁缝说全部的真相。其实她一年前早就回到了中国,但目的地并不是上海,而是延安。

她去延安的目的很简单,报仇!

1927年在中国历史上是值得纪念的一年,这一年大革命风云急变,国共两党分道扬镳。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父亲的长吁短叹越来越多。出入徐府的社会名流也越来越多,各种叔叔伯伯让徐梦丽目不暇接。到最后,她索性躲到父母的房里去看书了。

十年后,深夜里的一记枪响彻底打破了徐梦丽的平静生活。她躲在被窝里半天都没敢露头,可当老张悲愤地把她带到父母的房间时,她只看到了两具冰冷的尸体。

后事自然都是父亲在文化圈的那些老朋友们办的。没隔几天,闸北枪响,中日两国百万大军迅速把上海华界变成了废墟。父亲的故交担心上海不安全,索性就拉着她出国念书去了。

可三年书读完,父亲的那位故交也已年事已高,没有什么精力再管着她了。徐梦丽想来想去,最后选择了去延安。

在延安,她接受了社会部一年严格的训练,情报搜集,评价分析,组织的部署和领导,盯梢和反盯梢,发送情报,特别行动,侦察,摄影,伪装,无线电器材的使用,毒药和炸药的使用.....

仅仅一年,徐梦丽就成为了社会部最优秀的女特工,她的成绩门门优秀,再加上她从小就在教会学校上学,外加在美国呆过三年,能使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因此,她成了延安打入上海情报圈的绝佳人选。

在从延安-北平-上海,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徐梦丽终于又回到了她魂牵梦绕的家乡,又回到了她从小生活过的地方。

“徐梦丽,我要警告你!组织上允许你回到过去的家中完全是为了你的身份掩护,而不是腐化你的意志,消磨你的斗志。千万要记得以组织交待的任务为重,记得你在加入党的誓词,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

“至于你父母的仇,组织上自然会帮你查。如果确系汉奸特务所为,组织上也一定会帮你报仇。但是一定要记住,个人的恩怨得失和整个民族的存亡比起来,永远都是小事。你明白了吗?”

临行前上级的话还言犹在耳,徐梦丽从手包里掏出一支烟,轻轻地点上,吐出一只圆润的烟圈。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黄包车稳稳地停住,车夫回过身来,憨厚地笑了笑:“小姐,三百六十号到了!”

“喏,已在(现在)大学毕业了,就回来了呀。”

女孩朝别墅努努嘴,示意那里还是自己的家。

小裁缝也觉得对方眼熟,擦了擦眼镜,仔细分辨了半天。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的前夕。此时的上海距离沦为东中国的孤岛已经过去整整四年了。在租界的庇护下,上海市民的生活们总算没有太糟。恰恰相反,由于市场需求的刺激,租界的工商业反而更加畸形繁荣,这里的工商产品被源源不断地销往全国各地。

“师傅,辛苦侬了。讲好呃,一只洋,勿要找了。”

从车上下来一名身着旗袍的妙龄女孩,她看着眼前的别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醉地自言自语道:“还是上海好啊,马路上都是一股香味道。”

女孩环顾四周,正在彷徨之际,突然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只见对面的女孩唇红齿白,明眸黛眉,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就像玩具店里的洋娃娃一般。一袭黑底红纹的旗袍完美衬托出她纤细的身材,该凸的凸,该凹的凹,一双柳腰盈盈可握,高开叉的旗袍尽管扣上了扣子,但侧边的一双玉腿仍然若隐若现。

“侬是阿丽?侬到撒地方去啦?一去就是四年!”小裁缝欣喜地认出了对方。

“是额呀,”女孩抿口笑道,“日本宁打过来以后,我爸爸老早(过去)额旁友(朋友)帮吾买了张起(去)美国的票子,躲躲打仗呀,顺带便读读丝(书)。”

一听女孩的话,黄包车夫都笑了,他擦了擦汗,故作神秘道。这些车夫其实最为神通广大,租界里大大小小的事就没他们不知道的。女孩也不点破,只是对他礼貌的一笑,示意这里没他的事了。

可车夫真的一走,女孩又犯了难。她的一大箱行李谁来拿呢?唉,真该让车夫拎完行李再走。

“笃笃,”高跟鞋踩在别墅前水泥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脆,小裁缝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走路的时候腰身笔直,丝质旗袍一扭一扭的,和以前的那个邻家女孩似乎不怎么一样了。

来到别墅前,铁制大门紧闭。女孩皱了皱眉,脱下手套敲响了铁门。

“小姐需要帮忙伐?”一个年过二十的裁缝学徒缓缓走了过来,他戴着一副黑框眼睛,一身棉布长袍,头颈上还挂着量尺寸的皮尺。见有女士落单,便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女孩觉得耳熟,仔细打量片刻,不由得惊呼道:“阿三?侬啊是对过江裁缝的小儿子,江阿生?”

“小姐刚刚回来吧?狄捏(这些)树老早就种了,听说是有人出铜钿(钱),公董局才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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