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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糨煳

第51章 黄粱一梦碎

时隔三年,柳陵郁再现卜凌飞面前,卜凌飞觉得奇怪:只见眼前的文弱书生端茶小嘬,姿态甚是优美,与从前那阴寒冷冽的模样截然不同。困惑归困惑,卜凌飞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柳公子反复无常,阴狠毒辣,须得小心应对。

“柳公子夜访卜某,不知所为何事?”他当然知道柳公子所为何事,不仅知道,而且……他正是打算将柳公子一军呢!此刻若是拿下柳公子,那此后……他就高枕无忧了!

顶着柳公子面皮的梅妆放下了茶盏,微微地笑了笑。他刚才看到帐篷顶上有道黑影一闪而过,他知道……卜凌飞的死期已经到了。

柳陵郁早就糊涂了,他现在也闹不清自己想不想让九疑死,舍不得是肯定的,但……她活着真的不是什么好事。这就好比是在养狼,狼崽子小的时候可爱活泼,养大了……可就不好办了。九疑这样的高手,若是真的知道了真相,那他也是逃不掉的。

柳陵郁不怕死,他也不会死,九疑的功夫还好不到那样的程度——可以让柳公子束手就擒。然……被你心头的那个人恨着,那滋味恐怕不好受吧?柳陵郁上下打量着男装的九姑娘,不得不再赞叹一句:“阿九着男装……俊逸非常!”

九疑得意地挑了挑眉,笑得有些猥琐:“我竟不知道柳公子也性好龙阳!”

九疑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那颗双目圆瞪的脑袋,蹲下身拨了拨,冷哼了一声,道:“兵马大元帅也就这样儿?我进来这么长时间他都没觉得不对,活该他现在是死的了!”

梅妆没见过死人,柳陵郁将他保护得极好,就算是在乱怀楼调教女子也不曾让他见过血。如今猛地见到如此血腥的场景,他的腿都软了,幸好是坐着,否则还不瘫在地上?他指着九疑的手指头都在颤抖:“你……你……你怎么不说一声?”

九疑抬眼看他,斜钩了嘴角,道:“说一声?说一声你就是死的了!”

“那你可以找个别的法子杀他,干吗非得割了他的脑袋?”梅妆的结巴好了,气焰也见长,竟变得有些嚣张。

九疑站起身来,找了一块布头把那血淋淋的脑袋包起来,道:“我自有用处!”她见梅妆还不动作,便皱了皱眉,道,“你还等什么?还不寻了帅印找你们柳公子勾结的那些叛党去!”

梅妆咽了下口水,这才挣扎着站起来去翻帅印。待他找着帅印扭头看过去,九疑早就不知所终了。营帐外士兵聚集,梅妆完完全全地慌了,他不会武功,手里只藏了一条竹叶青,可区区龙雀如何应对这些匪人?九姑娘这一走,岂不是把自己扔在了狼窝?

柳陵郁手边的茶已经凉了,一壶茶,从热气腾腾喝到凉意涔涔需要多久?

柳陵郁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等得太久了。他细数着近日种种总觉得哪里出了错,这错好似还非常地严重,可他说不清这错究竟出在哪里。

他是柳陵郁,是算无遗策的柳公子。一直以来。每一步他都万分笃定,他不会错。然……自从萧御伦坟前一别,他的计划乱了,难道……真的有什么地方算漏了吗?

呀的一声,门开了。柳陵郁抬头看去:九姑娘身上的男装连个褶子都没有。好一个九姑娘,柳陵郁心头蓦地一跳,有根名为直觉的弦颤了颤。

抬了抬手,九疑转拎为托,将一个染血的包裹递给了柳陵郁,道:“无声无息,一刀落地。”

柳陵郁接过那包裹,打开来,露出卜凌飞的头颅:男人的脸有点儿脏,大概是落地的时候蹭到了泥土,但绝对没有血渍。九疑下刀的时候定是将脑袋挑出去的,不然,那血是要污了人脸的。

“柳公子爱干净,阿九一直是记得的。”九疑懒懒地靠在门框上,神色越发不羁起来。

柳陵郁觉得奇怪,九疑眉宇间的戾气……似乎太盛了。“你怎么了?阿九。”这个人……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眼神来看自己。

“我没事儿啊,完好无损。”九疑耸了耸肩,还顺带做了个鬼脸。

柳陵郁蹙眉。

九疑看着柳陵郁蹙眉。

凉夜如许,夜风的声响都被放大了无数倍,那种中毒至深的错觉就这么重新漫上心头,闷得人喘不过气来。柳陵郁捏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那个错……就是九疑吗?

仿佛是过了许久,又仿佛就是在那一瞬间,柳陵郁冷清的嗓音压低了少许,问出了一句颇为冷冽的话:“你,想要什么?”

九疑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撇了撇嘴,道:“柳公子果然聪慧。”

心不可遏制地蜷缩起来,柳陵郁有点儿害怕,这么久了,整整十六年,不,如今是第十七年了,他从未怕过,而现在,他怕了。凉意自指尖传达到心头,又重新自心头流向四肢百骸,那样冰冷的滋味……让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阿九是最好的杀手,要价自然是有些高的。”九疑朝前踏出一步,道,“可这份差使是阿九自己讨来的,柳公子只要给个彩头就好。”

她那样笑着,嚣张地、狂妄地、戏谑地吊起了眉梢,如此狷狂的姿态好似一只睥睨苍生的凤凰。沉闷的墨色锦衣穿在她的身上,因为她前跨的步伐流泻出几缕柔光,柳陵郁觉得不可置信:她是这样的漂亮,漂亮到让人不敢逼视,比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还要耀眼三分。

“这个彩头嘛……也不值钱,就是一块木牌子罢了……”九疑甚至摆了摆手,不甚在意的潇洒动作划开了一道堪称美丽的弧线,然……美丽得有些刺眼。

柳陵郁低了头,默不作声地从领口牵出一条红线,他纤长柔美的五指搭在那细细的红线上,红白相映,夺目非凡。他闷声笑了笑,素来柔和婉丽的下巴冷硬了些,将那阴柔的面容衬得英俊许多:“不就是块木牌子吗?阿九开口就是了,我柳陵郁在商是奸诈了些,可对你……还是很大方的。”

九疑抓住那块檀木牌子,也笑了笑,道:“无功不受禄,这句话阿九一直记得死死的,阿九曾是柳公子座下的一条狗,好狗不吃白食啊!您说是不是?”

柳陵郁收回手,又笑了,这一次堪称破云而出的明月,真真是光华璀璨,他拍了拍手,道:“好好好,阿九果然是条好狗……”奈何这狗……临走还要反咬自己一口!

“柳公子谬赞了。”转过身的九疑回眸一笑,随后足尖点地,瞬间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中。

夜是那般的黑,黑中掺杂了血的猩红与浓稠,柳陵郁记得自己教竹茫调香的时候曾经得到过一味香,名叫“离人恨”,那香味既缱绻又决绝,既香艳又血腥,一旦点着了就好似化不开的处子血,教人魂牵梦萦。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九姑娘……”柳陵郁捂住嘴角,指缝间溢出一道血痕,他看着手里鲜红的**,扯出一个戏谑的表情来,“不,她哪里是九姑娘,她才是真正的温孤明夷!”

夜风重新吹起他的衣角,明明是那样清凉的触感,却让人想起数九寒冬的飞雪……他终于知道……他的错,不过就是轻看了那个名唤“九疑”的人。

天下第一杀手……只怕她第一次进入乱怀楼的时候就是在算计自己吧!这下好了,梅妆那里定然是全盘皆输:手忙脚乱的梅公子怎么假扮令人闻风丧胆的萧御伦?他为周御胤设的那一局……白费了……“哈哈哈——”柳陵郁哧哧地笑起来,真是可笑啊!难道不是吗?他以为他为那人营造了一个旖旎的幻象,他以为那人敌不过倾国倾城柳公子的缠绵情谊……谁知……这幻象困住的……不是九疑,而是他自己!

眼前一黑,柳陵郁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我恨你……今生今世,我永不会原谅你!

柳陵郁钩了钩唇角,没说什么,只将她送出了房门,他自己转身关了门进来,坐在棋盘前发呆。你去吧,死了……我让天下给你陪葬就是了……他如是想着,又执起一枚黑子,悠悠闲闲地堆叠起来。

梅妆是穿了柳公子的衣裳拿着拜帖骑马走的,他要做的很简单,在九疑到达大营前见到卜凌飞,看着九疑杀掉那个人。

柳陵郁摆摆手,安抚道:“莫急莫急,本公子不过是来看看,看看你卜凌飞有没有雄霸天下的野心罢了……”

此后种种可以想见,卜凌飞结了城下之盟,不得不为柳公子奔走劳碌。

那白衣男子闲庭信步般踏月而至,伸出一指,摇了摇,道:“非也非也,本公子姓柳,贪欢公子柳陵郁是也。”

九疑身上的这件锦袍是柳公子亲手系的腰带,连袖子都是柳公子亲手整理的。柳陵郁站在她跟前,挑起了九疑垂在胸前的一绺头发,淡淡道:“希望……这一次我没有让你去送死……”

有时候梅妆弄不太清楚状况,九疑第一次到乱怀楼的时候是被他发现的,那时候的九疑胆小怯懦,和如今这模样相似又不相似——人虽然还是那个人,依旧是谄媚狗腿着,可眉目之间却是有了几许的傲气,顾盼之间竟然染上了柳公子的气韵,这让他很是好奇。

梅妆是爱柳公子的,最爱的莫过于那张面皮,但他拿着铜镜端详着自己眼下酷似柳公子的面容还是觉得……差了点儿什么,总是不完美。而他看着九疑一袭男装风流倜傥的模样,总算在其眉宇间找到了那么点儿自己所缺的东西。

这是卜凌飞第二次见到传说中的柳公子。

贪欢公子,十多年前闻名江湖的风流骚客。卜凌飞讶异:这个人……明明才二十出头的模样。

柳陵郁食指一钩扯下面上蒙着的白绸缎带,道:“贪欢公子不贪欢,看来……卜元帅也是我乱怀楼的常客。”

卜凌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双斜挑狭长的凤眼,那般细细长长的眼睛里含着冷淡的笑意,矜贵而傲慢,寒冽而妖媚。“你来做什么?”卜大元帅不甘自己气焰被压,挺直了腰板问道。

踏云诀是一种轻功,可它并非简单的轻功,真正的高手以十成功力使出踏云诀身法时可化身鬼魅,瞬间移行。九疑算是个中高手,原本她是没必要如此焦急地赶路的,可她不放心,总觉得还是探一探大营的防卫比较好。

也亏得她多留了个心眼儿,梅妆这边才把拜帖递进去,帅帐周边的守卫就多了三倍不止,贸然行动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卜凌飞对柳公子露出的这个娇媚天真的表情十分困惑,对他这般轻慢蔑视的态度更是有些恼火,可他还未细想便觉得颈后一凉,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看见自己没了头的身子。

梅妆差点儿惊呼出声,九姑娘竟然把人家的脑袋给割下来了!那血溅得到处都是,黏稠而猩红,恶心极了。

三年前,卜凌飞回京述职,午夜子时,一白衣公子飘然而至,锦缎遮目,俊秀非凡,他道:“卜元帅不记得本公子了,但……倾国倾城的夫人,您应该不会忘记。”

卜凌飞当下一惊,细看之下便觉出此人与萧降城面容酷似,“你……是萧公子?”

梅妆本想和九疑说些话的,他对自己喜欢的人都颇为亲近。可九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纵身一跃,趁着夜色就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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