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瑈海暮川录

四十八鸿门宴

“不知暮将军祖籍何处?”张易之若有似无的聊天。

晓川嘴角略挑,“祖籍剑南。”

你娘的还真老实!我心里笑骂道。

……那天是腊月初九,没有下雪。

我收到一封请柬——麟台鉴张易之的家宴。

从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张大人突然邀请一群武曌的内臣上他家里作客,而且还郑重其事的邀请我这个死对头,原因可想而知,定是武曌的日益冷淡叫他坐不住了,于是想出这么个招儿化解化解恩怨。至少那时候我是这么认为的。

张易之轻笑道:“弟弟说的是巫氏,二十多年前其家族在成都府的确是首屈一指的明门望族。暮将军可曾去过成都府?”张易之话峰一转,眼神之中可感知几分异样颜色。

“成都府乃鄙人故乡。“晓川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说,仿佛只是在应付一场极为无趣的谈天。

而我,多少感觉到一些不对劲了。于是我说:“天子脚下谈前朝的事儿,张大人似乎扯远了吧?“

张易之哈哈一笑,举起酒杯,“疏忽疏忽,易之自罚一杯。“说着一饮而尽。

这时,晓川突然起身请辞。张氏兄弟说了些挽留的官面话,最后将晓川送到了门口。

那男人不在,我呆下去自然没什么意思。于是我前脚后脚了出了麟台鉴的大门。

府上的轿子一直在外候着,我不知道晓川往哪个方向去了,便要上轿回府。

不曾想,掀开轿帘的一刹,我发现轿子里正端端地坐着个人!

我稍作停顿,然后不动声色的上了轿坐好。外面的家丁和轿夫一点儿异样也没觉出来,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起轿上路了。

“你不做盗贼真可惜了。”我忍笑打趣身边的蓝衣儒生。

“事关紧要。“暮晓川哑着嗓子说。

我侧目,“何事?“

晓川也看着我,良久才说:“我暴露了。“

我联想到适才宴席上的谈话,不觉心头一凛,“你是说……身世?”

晓川不答,眼色却笃定之极。

我隐隐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内心莫明的害怕起来,骂了一句“杞人忧天”便陷入了沉思中。

晓川绝非杞人忧天。连我在席上都觉察到张易之的古怪呀!好端端地,问别人老家在哪儿,又牵扯出一个关系极为重要的女人,这是一个素来不堪交往的冤家对头应该表现出的熟络吗!张易之今天搞的这一出就是他娘的鸿门宴!

约莫轿子走出半里地,我才回过神对晓川说:“我想不通……知道你身世的人只有鹤先生,连花音,”大人“,还有我……我们绝不会出卖你……”我想了想,又觉得这话不对,于是改口说:“至少我不会……我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晓川反倒安慰起我来,说:“想得通也好,想不通也罢,至少现在,我们还是安全的。”

“怎么?”我惊问。

“若我猜得不错,张易之今日意在试探我,可见其还未掌握确实的证据。”

我没好气地捶了他胸口一下,低骂道:“那你说暴露了!吓死老子了!”

晓川轻轻笑一下,像是被我气急败坏的模样逗乐了。但那笑容并没有停留多久,那男人转眼又是一脸的肃穆。

“不过,”他说:“以我对张易之的了解,若非拿捏要害,他断不会放出蛛丝马迹惹人猜疑。”

“你的意思,咱们得先发制人?”

晓川点点头,“起事之日,刻不容缓。“

“你疯啦!“我骂道,”当真要为那帮老不死的卖命!大不了杀了姓张那厮!“

“嘘!“晓川立指在唇,对我说:”只杀一个张易之便能结束一切吗?“

当然不能。

张易之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靠的不就是身后有人嘛!

“咱们逃吧!离开长安,去剑南,好不好?“我握住他手臂求道。

“起事之前,我会安排一驾马车送你出京,“晓川说着慢慢将他的手放在我的手背上,”届时,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带着你的金银财宝,走得越远越好。“

“你让我走,哼!”我讥笑道:“连你也知道,你们这些反周复唐的反军斗过不武皇的羽林军!”

晓川幽幽道:“战败,我将连累你,武皇杀你;战胜,李氏复唐,男宠恶俗必辟之,新皇杀你。故此,你,非走不可。”

如梦初醒,我当真哭笑不得,只知道在他身上发狠,“老子明日便进宫告诉陛下有人造反!我看还有没有人能突出重围,杀到大明宫内!”

听到我的威逼,晓川非旦没有显出一分恼怒,眼神反而温柔如水,他凑近一分,在我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与我施于那男人炽烈的永别之吻不同,这男人的吻干净,冷静,隐隐不舍。

那一刻,我心如刀绞。我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在晓川起事之前,查出到底是谁在张易之那里告密,然后,杀了他,再杀张氏兄弟。我要让一切回到原点!

可惜,老天再没有给我机会。

你知道我是个记仇的主儿,便想要借此机会当众扫扫那姓张的面子。于是,我便意气风发的去了。

家宴的规格与之前想的差不多,既没有刻意炫耀,也不至于低级,总算是花过了心思。倒是请来的客人着实让我意外。有许多的熟面孔相识于淮汀阁,都是请我作过画的达官显贵,当中一人你们印象当颇深,便是綄熙山庄的主人,朝庭正三品大员内史大人。

见我发怒,那人急忙过来敬酒,口中直说误会。

我耀武扬威,勉不得一通满足。转眼时,见晓川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我,我朝他使了个眼色,却是被旁边的张逸之打断了。

众人惊诧,也不知是谁不知好歹,反正我不认识,没心没肺地说了句,“暮将军好像因此案下过牢狱……“

(四十八)鸿门宴

那些人见了我,点头哈腰的过来问好,我不禁感叹这世道。内史大人重提旧事,说那次山庄失火险些害了我性命,一个劲儿的赔礼。我自然想的是另一则,心说你女儿的那对碧玺手钏早就被某人制成了腰带呢,也就打哈哈混过去了。

这时候,门口踱进一位蓝衣儒生,我定睛一看,正是暮晓川。

那天我是坐在张易之上首,对首是张昌宗,晓川坐在张昌宗右首。也不知是否有意为之,我们四个人恰好形成了一个“互锁“的格局。

“他娘的你说谁呢!”这回说话的是我。

那人脸抖了一下,这才尴尬地落坐。

宴会一下就安静了,我见数十双眼睛都盯着我,不得不为适才的冲动解释道:“暮将军与此案无关乃是我以项上人头作保,怎么,莫不是我宁海瑈也参与此案?”

我朝那男人笑了笑,见他淡漠的眸子扫了我一眼,停留片刻又转向别处,克意显得生疏。

我会意,跟着奴仆找到位置坐好,假装平静的呷了口茶。

姓张的哦了一声,说:“剑门以南人杰地灵,不少朝中重臣皆出自川地。”这时张昌宗插话道:“庐陵王的发妻便是剑南人,听说出自蜀南最有名望的大家族。”

我偷眼看对面的蓝衣儒生,见他仍面不改色,不置可否。

酒宴渐渐热闹起来,也不知是谁挑开了话头,提到武曌上回宫中遇刺的事。反正是家宴,关了门,喝点儿酒,大官们胆子也肥了,平日不敢讲的也便讲了。有人便说了,陛下妇人之仁,应趁此机会将李氏宗族的势力彻底颠覆,以绝后患。立即有反驳道,这大周天下怎么地也是长在李唐这块土地上生根开花的,若是对李氏宗族赶尽杀绝,岂不失了民心……

正热闹着呢,就听一人拍案道:“刺杀陛下的刺客乃来俊臣指使。来俊臣业已伏法,尔等莫再议论此事为好。“

他也来了?转念一想,若是张易之真想拉拢关系,晓川那是必请之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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