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秋

“可是缔造这些的人没有想到，有故人会以比之更完善的姿态去向它炫耀岁月的偏心。嗯？什么？”武林一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并未注意跟在身后的人试图插嘴。

“没什么......”带着一丝犹豫与忧虑，低沉刚猛的声音只是稍微露出温柔，便叫空气似乎受到什么宠溺似的，沉醉着迷倒，连带着侍从的灰尘、毛絮向两边排去。

墙壁通白而闪光，如若不是沾满了灰尘，便是让人难以找到墙与地面的交界处，虽然有些许脏了，却也不至于天花板与地板太过相似而产生幻觉、头晕目眩以致呕吐不已。

他如梦初醒，带着些勉强的笑，失去明显聚焦地望着归有帆，那个要不是一只手扶着源桃藤就早已手舞足蹈的男人，心思有些纷乱。

而这时候，他感受到怀中的震颤，低头一看，那浑身金毛的大家伙，此时此刻竟然把那染血的毛发立着、甩着，比起抽风，更像是触电一样，然而那虚弱无力的挣扎，叫人心生怜悯。

大家伙，你也在恐惧吗？

说着他就向旁边的墙壁一摸，一个蓝色光圈画出的门又出现了，门后一张雪白的实验台在外面的灯光下依稀可见，一台电脑一样的设备突然在屏幕上放出蓝光，其中似乎又密密麻麻的字符在闪动，更吓人的是在惊鸿一瞥之下，归有帆似乎看见一个枯萎了的尸体，像一颗过熟的果实，挂在他家基地也有的座舱里面，罩着它的头的是，一个悬在天花板上来联系座舱与设备的倒扣无色“盆子”，而那顺着扎在它身上的管道攀爬的蛆虫，和糊了满“盆子”的黑绿色物质，都可以证明它烂透了。

“咦，爬梯呢？”武林一皱了皱眉头，然后低了低头，笑了笑。

低低的笑声自刘海的缝隙中逃逸，在墙壁间幽灵般游走，不经意间被归有帆的耳朵所捕获。

“呵呵呵~~这个自成立以来就再也没有被触发的机制竟然在它被废弃之后启动......

“我是不是也当了回带路党啊......

“死后都依旧靠着无用的保护机制提防着外人，真是，真是，你真是......”

那抹沙哑的嘲讽与物哀之情尽数消散，这个大男孩又恢复了懒散的站姿，继续向前走去，“这以前是个绝密基地，凡有不得最高政府认可的人员步入其中，就会断绝上下两层实验室的交通，但是这对于我们这些被文明遗落的个体来说，这些并不算什么麻烦。”

“以前......那现在呢？”轻轻地问，像是一双常年握剑的手抚摸着千年古书。

“现在？现在它什么也不是。”

继续向前走去，在终于触及的尽头右拐，接下来就是十步九步一个拐角，左拐右拐，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一处走廊，两边竟然都是明显的门，同其它基地实验室一样样式的普通的门，是圆形的，“S”形的弧线是门缝，而确实也符合太极元素的是，门上有着两个输入密码的地方——阴阳鱼的两只眼睛。

还挺人性化的，照小弟二先生的说法，这一方面是兼顾小孩子与大人的身高，另一方面则是，一个房间除了一个私密的办公密码之外，还有一个可以告诉他人的密码，必须在上层的“鱼眼”中输入，成人专用......

小弟倚着墙，双手抱胸，一似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往事，又似思索着一些好玩的事情，那带着点俏皮与青春的眼神，只是在他脸上与周围空气间，游离着，转悠着，“这个基地，它，从今往后，就是我们在桃花林附近的‘公寓’了，呵，爱情公寓啊......”笑意慢慢地就被慨叹的绵绵回忆所取代。

“什么公寓？”最后几个字说的是在太轻了，完全听不清，也不能说听不清，但是听到的大抵是错的吧。

“没什么，这间就是你的哟，密码是0304270602。”

“不过我猜这里的门应该也只有‘被认可’，才能开吧。”钢铁还是难以掩饰严肃的本质，就算他在自己表面涂抹得花花绿绿，以至于有些时候，他是真的沉迷于了那不去成为钢的幸福中。

刚转身走到了下一个拐角处的武林一回头淡淡地笑了笑：“大哥真是聪明呢，确实啦~~”笑容突然带上一丝小孩子卖关子时才有的神秘与期待，“不过嘛，她肯定会破例允许啦~~”

然后就转身要继续走，走进那不再有人陪伴的黑暗之中。

“你真的、你真的不生气吗？这么重要的计划组织拒绝通知你，甚至......甚至......”钢铁也会滚烫一次，于是他铭记那火的快乐，而把冰翻译为伤悲，因而他还能去感知。

“甚至什么？甚至你特地绕道经过我这儿都没有告诉我这个计划？不，不，我一点也不生气，组织利益高于一切，这是应该的。你会来看我，来陪伴我，会对隐瞒感到愧疚，会产生违背命令的想法，并且最后也付诸行动了，我已经很荣幸了。”

他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旁边的墙上，在光与暗的交汇处，他的眼睛格外的亮，像星星一样闪烁，他没有笑，然而话语当中满是真诚与感动。金毛都安静地不在动舌头，金色的毛发闪着微光，它只是蹭着，蹭着主人，蹭着这光与暗的交响，蹭着这空气中的温暖。

“灾祸或许又将降临，但至少这扫把星一样扫去尘埃的时光，至少教会我们怎样纯粹地去爱......

“为了在这浩瀚的时间长河中作伴游戏，我们必须畅怀去包容......”

他人没有走远，然而声音却越来越飘渺。

“最爱的人就在身边，最好的朋友就在对面，真是......”

纵然不同于常人，归有帆也终究是听不到这句话了，因为在那一刻前，蓝色荧光就环绕着这游戏光阴的吟游诗人，潇洒地沉默离去......

（推荐一本书是泛云归小哥哥的《北悬》）

柔缓地抚摸着怀中的生灵，武林一沉重而严肃地扬了扬头，甩了甩刘海，迎着阳光，微眯着眼，仿佛是在斜视什么人。

然后他转过身，轻轻地说：“进基地吧，还要先给大狗处理伤口。”

“哼，这也是个老伙计了哈，让个路都那么不情愿，搞这么大动静，竟然连被施加了安眠术的小家伙都被惊醒了。”一声淡淡的调侃。

“你......”

尘埃飘飞，在空中犹显晶莹，如天使羽毛上的一毫，散发着无暇的白光，而当其逐渐落地，却是让所有过客的眼都在同时暗淡。

“看啊，林一，新生的桃花树！”一声激动的大喊，将武林一从眺望、沉思之中扯了出来。

归有帆愣住了，挠了挠后脑勺，又看了看被握在手中的绿色，再望了望远方的桃树林。

“啪嗒~~”绿色的藤曼，仿佛是大地垂下的眼泪，静静流淌，漠漠无言。

“轰隆隆......”就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王在忘记了仁慈与礼貌后，像野蛮的原始人舞弄他的骨棒一样，肆意地煊赫着祂的雷光，像尚未开化的大猩猩胸腔爆出攻击性的怒吼，丝毫不在意干扰众神起居地喷吐出崩碎神山的咆哮。

而这发出咆哮的喉咙也噎住了，声音慢慢沙哑，怒气缓缓熄灭，还盖不住那自尘间来的一条狗的惊吠。

“好了，不要叫了。”清越的声音虽醒耳却没有压住一声狗叫和两种节奏的脚步声。

“汪、嗷~~呜，biabia......”被一只手塞进嘴里，金毛只能停止大叫，含着主人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柔地舔舐着示好。

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跟上，只是刚刚靠近基地大门时耳朵动了动，他好像听到远处有一声，来自洪荒与蒙昧的咆哮......

——-——-——-——-——-——-———-——-——-———-——-——-——-——-——-

而当带头人一步步踱过地板时，竟然出现了许多蓝光勾画的圆角矩形模块，框定区域竟然突然变得无色透明且熄灭了光，只是当他走出模块时一切却又恢复原貌。

不用回头也能感应到归有帆好奇的目光，武二先生笑着解释说：“如果我头顶天花板的话也会出现这些，门，对的，是门，它们都通向一个个实验室，门在地板上、天花板上，是不是很奇怪？就是这样，他们为了节省空间怎么挑战审美都是可以的。”

每一寸墙壁都开始亮出久经黑暗便显刺眼的光，每一寸空气都开始响起长浸沉默就感聋耳的声。

“咔嚓，咔嚓......啃哧，啃哧......”

松开手的归有帆蹙起了浓墨勾勒的眉毛，从眼睛里迸射出一道剑一样的闪光，穿过零星的木屑雪，深深地看着桃树林里，那些色彩清新而柔嫩的树干，和那些在树荫与花雨中的影影绰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