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在双家主间的我不做人了

【杀了她！】

【杀了她……你还在犹豫什？】

【忘记你身为家主的职责了吗，动手！】

浓稠得仿若彼岸花碾碎后残败的汁『液』，汩汩地流入三途川，“死”的气息萦绕不散, 那富有生命鲜活的鼓动一下比一下虚弱，直至在他的怀中，丢失了生息。

白发被血染红，柔顺的发丝纠黏在一块, 不复以往的洁净，腥味刺鼻，冷风灌入，温热的血『液』随之凝固。

那双来闪烁着活力的红眸失却光彩，变为了剔透却死气沉沉的宝石。

那是怒。

吵嚷喧闹，如蝼蚁的阵阵嗡鸣，扰得他恼甚，咒力在指尖凝结，术式顺转的小黑洞酝酿成型。

同样的问题，他不会问第三遍。

“五条悟——！”

惠眼尖地看到了他的动作，惊得忙呼出声，与此同时，他的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满满的是对五条悟这个不确因素的无力感。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抵不过五条悟的“欧皇之手”。

他不清楚对方身上发生了什。

但莫名的直觉，脑内的警报拉响，他清晰地识到，面前这个人，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的五条悟，是一个极其不稳的人间凶器。

恐怕正处于记忆与现实拉扯的夹缝之中，暴虐的咒力被仅存的一丝智压抑在周身方圆几尺，其内草木枯萎，落英成灰。

惠能确认的只有一件事。

迟一点，五条悟的智就会彻底崩断。

他的呼喊成功让五条悟目光下移，投在他的身上。

“……禅院？”他喃喃。

“五条悟，你听着。”

顶着其他族人讶异的视线，惠凭着强大的情商瞬间解了五条悟的状态，然后一击必中。

“这是阿音本人的思。”

她的名字一出，五条悟果真停住了动作。

就像是一个开关。

赫人的威压收敛，宛若风暴来临的压抑感缓缓消失，白发的少年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惠，那模样看上去，竟然有几分乖巧。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在寻找到她的目标之前，阿音不会回来。”

“她不希望任何人去找她。包括你。”

“我们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她的归来。或，难你想要让阿音不兴吗？五条悟。”

这一番话下来，甚尔不禁侧目。

他不知自己儿子这厉害。

一针见血地指出五条悟的症结不，还能对症下『药』，成功安抚了五条悟这个脑回路清奇的人的情绪。

……不是，这已经超出了寻常小孩的能力范围了吧？

甚尔『迷』『惑』。

五条悟听懂了惠的话语，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沮丧了。

前世的零碎记忆仍然在撕扯着他的心脏，扎针般的刺痛顺着经末梢传来，而摆在他的面前的，是“阿音离去”的这个事实。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不是因为……她在怪罪他？

五条悟一手扶着额头，粗略地扫过人群的面庞，长相各异的人脸上是相似的心惊肉跳，五条悟直接略过他们，大脑的胀痛感让他的思绪难以维系。

一口气灌入二十余年的记忆，即便是他……一时间也难以消化。

五条悟干脆转身，从他们的眼前消失。

没关系。

其他的记忆可以慢慢来。

只要确认了她还在就好。

只要阿音还活着，那就好。

白发少年的身影从视野抹去，大院依旧一片死寂。

没有人怀疑他们刚刚在鬼门关前了一遭。

哪怕是甚尔，此时能肯刚才的那个“五条悟”，和他之前交手的“五条悟”强度不是一个量级的，他是完全打不过的。

在场唯一触及到了真相、同时也是阿音出的罪魁祸首——惠，正在暗自抹去额头的汗水。

好，蒙混过关。

………

夏油杰找到五条悟时，对方正懒懒地倚在桥头的栏杆，任由闷热的风吹开他的碎发，他没有配戴墨镜，无遮挡的六眼毫不保留地暴『露』于日光之下，却焦距模糊，双目放空。

明显是在发呆。

夏油杰上前，正想拍上友人的肩膀。

他的右手刚刚抬起时，身前那人似有所觉，忽地一个回身，扣住了他的手腕。

看清了他的脸，五条悟挑眉。

“有什事？”

夏油杰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他的面孔。

“悟，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似乎是浅笑了一下。

“是吗？”却不询问。

或许是挚友的直觉？

现在的五条悟，给夏油杰的最大感触，是由漫长时光沉淀后的、悄然无形的成熟。

分开了不过几天，曾经夏油杰习惯了的那种“幼稚”、“恶劣”感收敛了许多，虽还在，但与其是五条悟本『性』的毫无遮拦，不如是他故表『露』的浅表个『性』。

抽象地形容一下，大概是忽然长大了十几岁的那种感觉？

夏油杰失笑摇头，为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

夏油杰到他的身边，学着五条悟的样子，把手臂搁在栏杆上，无所事事地看云。

“杰。”

五条悟忽然出声。

好友的蓝眸直直地盯着他看，把夏油杰盯得心底发『毛』。

“你是咒灵『操』术，对吧？”

夏油杰有些莫名其妙：“没错啊，你不是早就知了？”

悟怎突然问他这个？

五条悟没有正面回答。

他只是扬起了一个味不明的笑，缓缓拍了两下夏油杰的肩膀，他看着夏油杰的眼，无端让他想起了自家爷爷的慈爱目光。

夏油杰：“……”

他为自己的联想打了个寒颤。

五条悟的这个问题没头没脑，他显然也没有解释的思，只是话锋一转：“天内子安顿好了？”

“嗯。”夏油杰点点头，温和，“这还多亏了悟。”

五条悟随口敷衍，他翻开了手机，浏览屏幕上的诸多信息。

“谢谢我？用不着。”五条悟无所谓，“杰，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你。”

“今后一年……不，两年内，你的所有任务要与我搭档完成，有什心事不许瞒着我，你的术式也有可上升的空间，我会好好盯着你的。”

五条悟顿了顿，补充：“还有，咒灵球的味问题，我也会想办法解决的。”

夏油杰：“……”

五条悟得有多诚恳，夏油杰的眼就有多惊恐。

又出现了！

这种仿佛面对家中长辈的既视感！

五条悟竟然会出“想办法帮你解决咒灵球的味问题”这种话？他明明是那种可以笑嘻嘻地故往你嘴塞咒灵的人！

不对劲。

夏油杰声音飘忽：“悟，你是不是……被什东西诅咒了？”

不然解释不通啊。

五条悟：？

你是阿音唯一的术式继承人，我好心帮你，你这样揣测我？？

他一巴掌把夏油杰扇进了河。

这久了，五条悟其实也想通了。

阿音既然愿把他这个转世带在身边，足以证明阿音并不怨恨他。

这极大地安抚了五条悟的心态。

思及阿音在这个时代的所作所为，五条悟的眼底不禁泛起笑的波澜。

阿音真的很厉害。

从禅院的某些垃圾手夺权，接管禅院家，从内到外、一点一滴地改变这个家族的制度和思想。

只是没想到禅院惠那家伙竟然把他的玉佩送给了阿音……啧，输了。

阿音在这个时代没了拘束，能放开手脚，这让五条悟忍不住想，是不是正是他们的存在，才束缚了阿音，让她无法登上尘世的舞台？

那，如今他对待阿音的态度，就很值得揣摩了。

如果“悟”和“惠”遗忘了她，才能让她获得自由的话……

五条悟不介继续扮演那个十八岁的“悟”君。

何况，如果直接告诉阿音自己想起来了的话，肯会吓到她的吧。

万一吓跑了怎办。

嗯，决了。

五条悟愉快地想。

等阿音回来之后，以这个时代的“五条悟”的身份，迎接她吧。

只是，做下如此决的五条悟却不曾想到。

阿音度归来之时，已然是十年之后。

那是五条悟与阿音的久别重逢。

那是“五条悟”与阿音……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次相见。

她在生命的最后, 竭力想他传达的话语……

【这不是你的错。】

众声讨伐，舆论施压，加上她的诉求，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潮』水般涌入他的耳膜，幻听般的人声从天际传来。

他与众人之间，似乎划出了一不可视的“帐”。

最先浮现于眼前的, 是满手粘腻的、猩红的血『液』。

自责的是她，愧疚的是她。

做错了事的人，也是她。

——是【五条悟】杀了【阿音】, 不是吗？

面，是沉浮于幻梦与现实之中，牢牢困囿在一地牢笼间, 固执到偏激的他。

外面，是虚虚实实的嘈杂，无数陌生面孔钻入虹膜, 呈弧状隐隐将他包围其中的人群。

七十年前的光景，于此刻重叠。

但她连因果搞反，不愿追究溯源, 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分明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为什不愿承认呢？

【杀了她——】

指骨微动，无喜无悲的蓝瞳浮上了一抹人『性』。

………

“她在哪？”

五条悟知，阿音傻乎乎的，很少去真正责怪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