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杀手也是道士

这跟佛前总多香火客，只求如愿不求禅，大概是一个道理。

杀了一辈子的人，这一世焚香修身，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这个世界的道，跟原本那个世界的道，有着很大的区别。

画像前是两盏清幽的残灯，还有三根燃了一半的青木香。

厚重的青木香味细揉着神经，这让他有些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起来。

我没死？

这‘鬼税’的来历，还得从万年前说起。

自万年前的三界大战以后，天道崩塌，三界轮回不再。

为了再立轮回，朝廷就开始出资大力兴建道观，由遍布全国的十万道观，还有州县衙门，一起代替天道超度那些孤魂野鬼。

每一个州县衙门，都会有一个专业的部门，从事着百姓身亡后的超度一事。

这个部门在官面上的称呼叫做礼仪司，民间呢更喜欢称作阴司，也有叫阴司衙门的。

偏僻些的山村，没有阴司负责，便由本地的道观负责超度。

这也就是陈仁他们这些官家道士存在的意义。

但凡是修为入了品级的修士，便可申请做道士，享朝廷武官待遇。

朝廷的办法确实不错，也的确下了大本钱，可人力又怎能真正的代替天道。

放眼整个人界，哪怕有高人坐镇的城池，无非也就是城内还算安定，城外照样遍地的孤魂野鬼。

为了激励地方上的抓鬼热情，或者说清查那些只拿俸禄不办实事的，朝廷就搞出了这个‘鬼税’。

行尸的皮，僵尸的牙，怨鬼的心...都可以当做鬼税之物。

每个城池或道观，都会根据它规模的大小，需要每月上缴规定数额的‘鬼税’。

那些城池道观，每个月要上缴多少，陈仁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这个紫云观，每个月必须上缴三份鬼税。

但凡只要有一个月不能按时上缴，那便是月税不合格，轻则革除官职，重则杀头充军。

好处也是有的，只要缴税够了，朝廷便会按月奖励灵石，或者一些别的法宝器具。

陈仁的前身正是为了应付朝廷每个月征收的‘鬼税’，冒着险去了一趟先祖荒原。

结果刚进荒原没多远，就迎面撞上了一头巡视地盘的尸魃。

对于不过九品的陈仁来说，一头尸魃，那也是鬼中豪雄了。

在拼尽所有符篆，耗尽所有法力以后，陈仁最后虽然侥幸逃脱，可也被尸魃强大的鬼气脏了身子。

强撑着赶回紫云观，点燃三柱青木香，净身咒才念了一半，这位前身就尸气发作，一命呜呼了。

按理来说，陈仁手下这个紫云村如此偏僻，应该是大把的孤魂野鬼才对，还用不着去先祖荒原那种凶恶地方冒险。

偏偏他这个紫云观，隶属边界第一重城，狱城。

这狱城的城主，可是个城主中的异类，吃喝嫖赌样样不沾，唯独对抓鬼情有独钟，每天带着人马上山下乡的抓鬼，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而且在这一个月里，紫云村的老头老太太们也还算坚挺，一个都没躺下。

眼看着缴纳鬼税的日子就要来了，周遭却是无鬼可抓，陈仁的前身才不得已冒险去了趟先祖荒原，没成想却是丢了性命。

整理完记忆以后，陈仁起身往古铜色的香炉里瞟了一眼。

三柱手工制作的青木香，已经燃下去了三分之二。

一炷香乃是半个小时，此刻香已燃了三分之二，说明从前身焚香到现在，时间过去了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不算长，但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比如某个过路的香客，说不定已经发现了这具身体死去，现在正去报官的路上。

起身冲着三清画像拜了一拜，又顺手从案桌上捞了一根灯剔，陈仁便抬腿往前殿走去。

来到前殿，兴许是前身逃命逃得匆忙，对开的两扇红漆大门并未关上。

一蒙细雨正跨过三寸高的朱红门槛，拍打着青石铺就的地面。

陈仁眯着眼仔细看了几眼地板，才将背在身后的灯剔收进了衣袖。

整个紫云观，道士只有他一人，即是道士，也是观主，倒不会有其余的道士发现他‘死’过一段时间。

唯一有可能发现他身体异常的，便是那些过路的香客。

此刻天正漏水，青石地板上却不见雨水脚印，那么这段时间里，自然没有香客来过道观。

二十分钟，还不足以让阴雨天里的脚印蒸发。

细节，从来都是杀手耐以生存的不二法门。

若是地板上出现了脚印，陈仁并不介意顺着脚印追踪而去，在这块道家无为地上，杀那么一个，或者两个人。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而且从记忆里来看，这个世界可算不上什么清平世界。

为了自己以后的安稳，自然是要事事小心的。

短暂的迟疑过后，陈仁抬手摸向左胸，如果没出意外的话，这里会有一个巨大的窟窿。

意外这个东西，在他谨慎的杀手生涯里，几乎不曾出现。

一个杀手信道，听起来有一些匪夷所思。

但陈仁觉得每次静坐的时候，他那颗习惯杀戮的心脏，才能稍微安稳一些。

妖怪，怨鬼，活尸，这些陌生的名词，逐一在他脑海中显露，并且留下了一些颇为生动的画面。

陈仁睁开眼，当先看到的是一幅三清画像。

今日，出现了两次。

胸口处完好无缺，淡青色的道袍下，心脏正在起伏跃动。

晃了晃还有些发昏的脑袋，陈仁知道，自己穿越了。

有吃人的鬼，便有杀鬼的剑。

陈仁如今便是这紫云山上紫云观的观主，也是官家登记在册的官方道士。

在穿越过来之前，陈仁也还是信道的，所以对道教多少有一些了解。

陈仁本想回忆一下受伤前的情景，一段本不属于他的记忆，却在脑海中轰然炸开。

紫云观，观主陈仁，九品修为...

上辈子的道士，不管是作秀还是从心，都是一副闲云野鹤的高人模样。

但在这个世界里的道士，基本都是登记在册的官家人，为了一份‘鬼税’打得头破血流，是常有的事。

身为一流的杀手，他的应变能力不可谓不强。

哪怕脑海里的记忆越发荒诞，这张不过二十出头的脸上，却是一副近乎于冷漠的冷静。

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