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陈情

此山庄隐匿于青葱绿竹之内，宁静悠然，故曰，静悠庄。次内弟子皆习咒术，庄主宋姓，退隐仙门多年，与蓝叔烨的祖父为忘年交。

“担不起。”女子一袭红色长裙，长发随意低挽着，懒散而张扬。

小院里的锦鲤越出水面，打破这僵硬气氛。

终于，申申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原是要给她擦擦手脚的，猝不及防撞进她睁开的双眼中，一时愣住了。

楚清漪努力地扯了扯唇角，想叫她，却见她红着眼跑了出去，心下发酸。

冷，即便是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脖子也为未露出半分，依旧是没有一丝暖意。枕边放着那块不离身的玉佩，想要伸手握住，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在静悠庄四年，蓝叔烨是没有一刻享受着这份清静的，他想要离开，从来的第一天开始就想了。这一点宋君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可是无奈，她就是喜欢这样的人呢，她就是愿意嫁于他，哪怕最后破誓离开静悠庄。

“我想请你跟我出去一趟。”

宋君心头滑过失落，请自己，出去。而不是让自己跟他回去，回那个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静悠庄弟子，非出师者不可离庄。”宋君是为少庄主，何来的出师？

蓝叔烨轻叹一口气，早知道就不逞一时嘴快了，至少先回来问问她的意见了。

“那行，我不勉强，走了。”

“你当真是，没有心啊。”宋君看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眼中生气氤氲，就要咬碎了一口银牙：“去哪？”

“南阳。”蓝叔烨有些没回过神，“你不是说你不能离庄么？”

“能不能离庄我说了算，又不是不回来了。”

“哦。”

宋君气急，靠近了写完，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抬脚狠狠地落在他的脚背。复而转身抛下句等着，便进屋去了。

蓝叔烨倒吸一口凉气，脚步微动。一直都知道宋君脾气暴躁，只是没人告诉他还这么阴晴不定的啊，明明来的时候还听那些弟子说今日他家师姐高兴的很。

不等宋君出来，蓝叔烨又见那宋庄主负手而来，下了决定等回到南阳定要好好挫挫他们泽芜君了。

“宋……父亲。”

宋庄主很是满意这个女婿的，只不过他这不归家的性子是要好好改一改了，不然等到自家闺女跟他回云深不知处，那还不得天天独守空房了？他这老大也不小了，闺女不愿意接他，总得给他生个小外孙来接他罢。辛苦了半辈子，可不就想晚年好生享清福了。

“这次回来是打算把阿君带回去吗？”

蓝叔烨闻言，下意识就要摇头，那番宋君听到了自家父亲的声音，急忙拉开了门，高喊一声：“蓝浦，你进来一下。”

“哎哟，哪有妇人想你这般高呼丈夫的名讳的？”宋庄主眉头一拧，“也就人叔烨受得了你。好了好了，叔烨啊，你去罢。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宋君看父亲离开，未等蓝叔烨上那几层石阶，转身就关门落锁了。

留下屋外的人莫名，方才不是还叫他么？怎又锁门不让进了？是哪里惹到她了？

等宋庄主知道两人要出去时，乐呵呵地，大手一挥就允了。虽然不是回云深不知处，但小两口子在一起总是好的，且说他现在还舍不得女儿在别处安府呢。

宋君精咒法，御剑之术却是平平，蓝叔烨便带着她一道了，站在她身后，保持了一些距离，也还要保证她不会失足掉下去。

这一来一回，已是天黑，小榭里烛光摇曳，染芳阁内那人还是站在白日他离开时的地方，好似一动也未曾动过。

“曦臣。”蓝叔烨眉眼间有些肃然，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只觉得此时他就好像回到那些年每月的那一日就这么站在屋外盯着那扇门想逾越又不可的时候。

“堂嫂。”蓝曦臣唤叔烨惯了，改不了口，但于宋君，他只能唤嫂。

“蓝宗主严重，我虽已嫁于叔烨，但未至云深，未拜见族中长辈，且算是一婚未完，宗主还是唤一声，宋姑娘罢。”宋君余光落在蓝叔烨身上，异味他听了这声宋姑娘，怎么也要出言驳斥，未曾想……

“是啊，曦臣，宋君所言极是。”

蓝曦臣：“……”无言以对。

宋君嘲弄了自己一番，也不再去关注蓝叔烨的神色了，路上她也没问要来做什么，蓝叔烨也没说，眼下她便静然站在那了。

“宋君啊，小楚宗主的妹妹中了咒，多日无解，我想到你或许有办法，事先没与你商量，是我的错。”蓝叔烨一时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又觉着人是自己带来的，让别人说意图不太好。

“这位楚宗主是你的故交？”

“不是。”

“那你与他妹妹关系不错？”

“并非。”

“那为何我要帮她？”

“我……”

蓝叔烨求助看向蓝曦臣：这是为了你我才去请的人。

“宋姑娘，是我让叔烨去请你来的，若有冒犯还请见谅。楚姑娘是……是我倾慕之人，与叔烨并无干系。但是，但是还请宋姑娘相助，楚染所中是为千疮百孔之咒，我与小楚宗主实无他法了。”

倾慕之人？

蓝叔烨顷刻之间望向他，不会是为了让宋君救人才这么说的罢？若真是这般，当真是糊涂了啊，说出口的话是要负责的。

“千疮百孔？”

楚彦此时也出了屋，见了宋君，微施一礼：“请宋姑娘于屋内一见。”

宋君回礼点首。

“叔烨兄可当真是，极不负责啊。”

楚彦听见那珠帘相撞的声音，这才出言。方才屋外的声音太大，他家小妹就快入睡了又被搅得双目清明，是以，他只好出来将人请进去，还不忘挖苦蓝叔烨一句。

蓝叔烨：“此事我本无责。”他就提了一个建议，人还给他们带到了，到头了还落一个不负责的名号？

蓝曦臣见是楚彦都说不出话来了，无奈扶额。

他是怎么敢就这么答应娶人家姑娘的？

宋君对上那人的双眼，即便再透亮的眼睛，许久未见光日，也是要黯了。

“姑……姑娘。”楚彦喂了些热水给她，又渡了好些灵力，现下才能出声了，却是极其沙哑。

宋君于山庄中长大，不怎么闻世事，还是在蓝叔烨去山庄静养的那一年才想要去知晓外面的一切的。

她曾听蓝叔烨于酒醉中念过蓝曦臣的名号，便从蓝曦臣开始了解。

姑苏蓝氏大公子蓝涣，如今已是蓝宗主了，字曦臣，号泽芜君，世家公子第一人，清煦温雅，款款温柔。

方才一见，却为天人，名无虚传。

是以，她就愈发好奇，得泽芜君倾慕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珠帘相撞，声音极沉。榻边一沉，熟悉的味道就萦绕在鼻尖了。

楚彦知道她要说话，听不见声音他比谁都要着急心疼，此时此刻也只能强忍下，平了声安慰道：“阿妹不怕，会没事的，阿哥在呢。”

可真当他回到山庄的那一刻，后悔也没用了。

“那个……夫夫人。”

蓝曦臣还在那处站着。

楚清漪醒来时，顿感寒意，睡了许久，张嘴发不出一丝声音，浑身动弹不得，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屋外有人在说话。

一如儿时，小小的男孩坐在榻上，抱着蜷缩在被子里的女娃娃，稚气未脱，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拍着被子嘴里还有模有样的哄着：“阿妹不怕，会没事的，有阿哥在。”

“……冷……”

小姑娘盯着那只被阿哥握住的手腕，眼底说不清是什么，楚老先生笃定他看到了不符合小姑娘年纪的一些情愫。

“小丫头要面子，蓝宗主还是不要再进去了，她日后受不住。”楚老先生是过来人，没有哪一个女子会愿意被仰慕之人看到自己不堪的一幕，他家小丫头不是例外。

“是。”沉默半响，蓝曦臣终于是应了。他也只敢在她沉睡的时候进去远远地看一眼。

蓝叔烨在楚彦进屋的时候，答应了蓝曦臣去请新婚之妻。

灵力从指尖蔓延至那千疮百孔的手腕上，楚清漪终于是又看见了那疮痍。

楚老先生站在珠帘外看着，那脚已经跨过低槛，迟迟没有再往里了。

“真是个榆木脑袋。”宋君凝了一口气，水塘里倒映出丈夫的容颜，伸手抓了一把饵料抛去，散了那像。

“说罢，有什么事？”

千疮百孔啊，极其霸道恶毒，且丑陋。即便她过了此劫，也总会有人记得她的身躯曾爬满过了遏阻。

“老先生。”

屋里极厚的被子都已经搬来了，再加她就要喘不过气来了，楚彦只好从被子里拿出她的手，明明是未见风的，那只手却好像是在寒风刺骨之处懂了许久般，冰冷且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