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121成为不死之身

这个三十三年的年轻地下方舟，在几个小时后，将要走到她生命的尽头。

“你们怕死吗？”城主没有等到提问，于是反问到。

“不怕！”

“请15688号公民前往应急中心报道……”

“请3255号公民前方应急中心报道……”

“插播一条消息，请危难应急小组第一百三十一组，马上前往第二道匝区布防……”

城主眼睛扫过控制中心剩下的十多号人。

“能留在这里的，都是无法参与方舟计划的，你们不憎恨我吗？”城主又问。

“不。”

“没有。”

“不可能！”

十多个人亢奋不已，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激愤，脸色都是潮红的。

城主站起来，所有激愤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怕死，你们也憎恨我。”城主看着一张张或苍老，或者年轻的面庞。“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希望每一个人活下去，但是，我没有那个能力。”

“五年前，北岳陷落，一百三十万人无一幸免。”

“今天，我们南洋也终将陷落，七十万生灵将惨遭涂炭，将来或许还有其他的地下方舟步我们的后尘，可是我却无能为力。”

城主这才看向屏幕，看着匝区内枪口喷射的火焰，看着一条条生命黯然陨落。

“但，我相信，只要火种还在，地下方舟终将永恒。”

城主缓缓按下了一个红色按钮。

“我能留给你们的，只有半个小时了。现在都去见想见的人，说说曾经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吧。”

“大家，再见！”

城主说完后，缓缓离开控制室，他的背影，迟暮，佝偻。

花白的头发在不断闪烁的灯光中，刺眼的如同太阳。

在按钮按下的瞬间，南洋所有的入口轰然落下，几百道闸门也轰然落下。

困在里面的南洋作战队脸上都带着狰狞的笑，然后不顾一切的与第七作战队的战士拼杀在一起。

同时，每一个被闸门区分的通道内，白色的气体缓缓喷灌而出……

反击，以已经极为残忍的方式上演了。

城区，广播内不再播放寻人启事，也不再派遣作战人员前往防线。

一首歌，缓缓吟唱而起。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这一刻，南洋的街道上，所有的奔跑的人都停了下来，他们看着缓缓熄灭的投影系统被漆黑的洞穴替代。

那代表着理想，终极追求的投影画面，在启动后的三十多年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退场。

如同伴随着南洋这处地下方舟，一同谢幕。

有些人忍不住抱头痛哭。

有些愤怒的抡起手里的武器。

有些人哈哈大笑。

有些人缓缓在自己的通讯器上敲下一段文字——我爱你，我会找个天使去爱你。

同一时间。

在遥远的地下。

无数人收到了一条条告别的信息，他们一开始莫名其妙，随即心跳不正常的跳动起来，有预感自己要失去重要的东西。

他们疯狂的发出通讯，却再也无人查收。

同一时间，不同的方舟，不同的地方，同一时间响起了一首歌。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很久，很久，歌曲都没有停歇。

低沉的语音缓缓响起。

“想必，大家还清晰的记得五年前D级地下方舟北岳的陷落，一百三十万同胞牺牲。现在，很沉重告知各位：就在方才，盐城所在的E地下方舟南洋已经陷落，七十万人壮烈牺牲，屠人者——徐子良。”

“请诸位记住这个名字，两百万血债，终叫他血偿！”

听闻者，先是沉默，然后是互相观望。

当投屏上显示盐城那一层寒冰以及不断呼啸而过的战机之后，所有人都捏紧了拳头。

“徐子良，我草你妈！”有人怒吼。

“杂碎，我阿柄不会放过你的，我发誓，就用我手里的杀猪刀！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我要参军！”

“我要上前线，干掉徐子良那个狗杂种！”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人啊人，终究也只是个人。”

黑暗之中，一艘飞船模样的船体在地底急速航行。

里面只有几百号人，他们都沉默的低着头。

操纵台上，须眉冷漠的坐在主驾驶位置。

在他背后，虞姬沉默的低头，把玩着手里的一副眼镜，再往后便是闭目养神的楚十弦以及同样沉默的楚坤吾。

楚坤吾很难受。

说实在的，现在须眉再杀他两次，楚坤吾也不觉得须眉过份。

七十万人，就这样在他身后死亡，死的没有任何价值，没有任何意义，他们被遗弃了，他们逃出来了……

“我们就这样走了？”楚坤吾突兀的开口，似乎问自己，又好似在问别人。

沉默的船内，因为楚坤吾的一句话，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你们甘心吗？”楚坤吾捏紧拳头。“就这样灰溜溜的走了？”

“闭嘴！”须眉站起来，一脚将楚坤吾踹飞了出去。

楚坤吾倔强的爬起来，死死盯着须眉。

“你知道什么！”须眉三步做两步往前，狠狠踩在楚坤吾胸口，“你知道什么！”

最后五个字形同咆哮。

“回去，跟徐子良拼了！”

“前有北岳，后有南洋，下一个又是什么？”

“我们不断逃亡，只有逃亡，可是能逃到哪里去！”

“大丈夫敢怒，血溅五步！”

渐渐的，船内沸腾了起来。

“闭嘴！”须眉怒吼一声，合成的电子音在船内如同8D环绕一样震撼。

所有人捂住耳朵，呆呆的看着须眉。

“死何其容易，比死更难的，是活着！”须眉再次咆哮，“你们可知道，用多少人的死去才换来你们的生存！你们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插播一条消息，请将寻医博士前往采样区……”

地下方舟，南洋。

似乎是因为城主的淡然，让控制中心的暴躁气氛很快冷静了下来。

大家都看着城主。

“不怪他们，他们不知道接下来面对的是死亡，面对未知的时候，人们第一反应是寻求依靠，当这个依靠给不了他们想要的述求的时候，他们就会转而愤怒。”城主不咸不淡，眼睛没有看屏幕。

“请568956号公民前往应急中心报道……”

接连不断的广播在整个城市上空响彻，原本忙碌的人，更忙碌了。

控制中心。

“最后的人马上登船，随时可以撤离。”

不知道是嫌糟心还是他已经猜到了这个画面。

“徐子良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反攻的队伍快全部牺牲了。”一个男子神色戚戚。“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明明都是人，凭什么我们就要低人一等。”

“命运这个东西，捉摸不透。”城主似乎每一个提问的人都会照顾到，“所以，当命运来临的时候，你只要努力抗争过，不后悔就行了。”

“城主，第三匝区失陷了。”其中一个盯着屏幕的男子叹息一声，“备用电源还有半个时辰就会耗尽。”

“知道了。”城主手指动了一下，“方舟计划怎么样了。”

“誓于方舟共存亡！”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城主点头，脸上似乎挂上了微笑。

“应急中心外面聚集了成千上百的人，他们怒斥应急中心不作为。”又有个盯着屏幕的男子开口，他的脸上充满了愤怒，“这群废物，都这个时候了，还有时间内讧。”

“南洋储存的氧气含量无法支撑太久，最多三个小时，剩下的都将留给动力组。”其中一个老者语气轻缓，没有丝毫大难临头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