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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龙州土司

第53章薛兆乾气死薛忠义景泰帝下旨缉恶徒

“来人啊,快去请郎中!”

……

一时间,大家七嘴八舌地乱作一团,想尽办法全力抢救被气得心痹发作的薛忠义。薛兆乾快马加鞭地请来渔溪司医术最高的段郎中。可就算是扁鹊在世,也救不回薛忠义了。

已到古稀之年的薛忠义,身体早已不复当年那般健硕。银发之下,脸上的皱纹和老年斑历历可见,心痹也比以前更厉害了。

薛忠义这个时候出现在江油关关隘,大大出乎薛兆乾的意料。看到一脸怒相的薛忠义,薛兆乾赶忙下马,颤颤巍巍地向薛忠义行礼:“父亲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未回府歇息?”

“若不是我今日赴完于员外的乔迁宴提前回来,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趁我不在私自调动广武十二骑!兆乾,你老实交代,你私调广武十二骑意欲何为?”薛忠义赴完宴回到宣抚使衙门后,赫然发现薛兆乾和广武十二骑不知去向,特来江油关关隘堵截薛兆乾一问究竟。

将薛忠义风光大葬后,薛兆乾以世子的身份继承了龙州宣抚使薛氏土司之位,并派兵进驻李蕃父子被杀后群龙无首的龙州马盘司,将马盘司据为己有。

薛兆乾矛盾地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踟蹰,不知道该选择哪一条路。如果去四川承宣布政使司衙门负荆请罪,投案自首,那么等待薛兆乾的注定是一场声名扫地的身首异处。如果趁四川承宣布政使缉拿他之前抛下一切,远走高飞,那么他将面临的是一条亡命天涯之路。杀害一家十三口人是十恶不赦的重罪,况且李蕃乃世袭龙州宣抚副使,官至从五品,不论薛兆乾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官府全国通缉,总归是在劫难逃。

究竟该如何是好,哪一条路是薛兆乾眼下最该走的路?

正当薛兆乾还在纠结谋划之际,请愿团不舍昼夜地奔波,很快来到四川承宣布政使司衙门击鼓鸣冤。龙州宣抚副使李蕃父子一家十三口被龙州宣抚使薛兆乾灭门的惨案,传到现任四川承宣布政使蔡思侃的耳朵里。

蔡思侃得知这个消息后,震惊不已。早就听闻龙州薛、李、王三家土司历来不睦,但他没想到刚继承龙州宣抚使、官至从四品的薛兆乾竟会犯下如此滔天血案。蔡思侃深知,薛兆乾犯下不道之罪,理应问斩,但世袭薛氏土司乃大明太祖皇帝亲封,以他现在的权力不能直接拿薛兆乾兴师问罪。不同于上一任四川承宣布政使吴苍介,现任四川承宣布政使蔡思侃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他知道只有将此事奏请当今皇帝朱祁钰,才能按照大明律法依法惩治薛兆乾,以慰李蕃父子全家十三口人在天之灵。

蔡思侃在悲愤之余,八百里加急上书景泰皇帝朱祁钰,请求皇帝严惩灭绝人道的薛兆乾。

时年二十五岁的景泰皇帝朱祁钰得知此事后龙颜大怒,召集众大臣在朝堂上商议此事。

朱祁钰俯瞰着殿前的众多大臣,抛出问题:“这龙州宣抚使薛兆乾如此胆大妄为,残忍杀害龙州宣抚副使李蕃父子全家十三口性命,犯以不道大罪,众卿家认为朕该如何处置啊?”

朝堂上顿时弥漫窃窃私语声,刑部尚书俞士悦手持象牙朝笏,主动上前一步,向皇帝谏言:“启禀皇上,微臣认为龙州薛氏乃穷凶极恶之徒,犯下十恶不赦之罪,若不严加惩戒,免去其世袭土司之圣恩,派重兵缉拿,诛其九族,以告天下,将来我大明子民又有何敬畏?皇上可趁此肃清地方边陲中的恶行势力,绞杀一部分胡作非为、欺上瞒下的狂妄之徒,以促进地方政治清明,长治久安。”

“还请皇上三思啊!”工部尚书江渊并不赞同俞士悦的看法,“皇上,太祖念在龙州薛氏曾英勇抗元,世代忠烈,又对大明初建有功,便在开国之际敕封其为世袭龙州宣抚使,恩及后人。这薛氏确是犯下不道之罪,但微臣建议皇上就事论事地惩罚薛兆乾一人即可,祸不及全家,给薛氏一族保留些人脉,以免其他边境土司甚觉唇亡齿寒,犯上作乱。”

内阁大臣商辂附和道:“江大人所言极是,微臣也认为此事不宜过分扩大。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不是薛、李两家土司在利益分配上长期存在矛盾隐患,也不至于会发生此等惨案。说到底,这只是薛、李两家土司的个案,并不代表整个土司群体。土司地区本就属于自治地区,既已定期朝贡,朝廷不该过分干涉。若是朝廷大面积绞杀,势必引发广大土司反叛,等于打开了祸乱的口子,会动摇我大明根基啊!”

兵部尚书于谦自有他的一番打算,他向朱祁钰谏言道:“启禀皇上,微臣倒是认为俞大人所言极是。以微臣愚见,当年太祖初建大明时,在川、鄂、滇、藏和云贵番民居住的边疆一带,将当地许多愿意追随大明的豪酋敕封为世袭土司,承认他们番民的首领世袭地位,给予其官职头衔,以进行间接统治,达到‘土官治土民’的效果。龙州几位汉人土司对大明初建有功,因而被敕封为世袭土司。如此一来,地方虽然看似归附朝廷,但实际上皇上的敕诏往往并没能够在边疆地区得到真正贯彻,土司才是当地的土皇帝。随着大明根深蒂固,蓬勃发展,边疆土司大多居功自傲,仗着历代大明君王对他们的恩泽,积极扩张自己的势力,颇有地方诸侯割据的气势,严重威胁朝廷的统治。微臣认为,皇上此次不如利用龙州薛氏犯下不道之罪大做文章,借机打压地方土司势力,将那些原本早就该归还给朝廷的权力,从这些土司手里一一收回来。”

朱祁钰对于谦的谏言颇感兴趣:“于卿家,你倒是说说看,朕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权力从这些土司手里收回来?”

于谦目光冷峻,脱口而出四个字:“改土归流。”

“改土归流?”朱祁钰眉头紧蹙,神色凝重。

于谦冷静地娓娓道来:“皇上可借龙州薛氏不道一案,下旨在西南边疆番民地区废除土司制,实行流官制,流官由朝廷委派。若是改土归流这一政策能够得以实施,必然有利于消除土司制度的落后性,同时可进一步加强中央集权,有利于对西南边疆一些番民聚居地区的统治。”

俞士悦认为此法甚妙:“微臣认为于少保提出的推行改土归流,此策功在千秋。改土归流可废除土司制度,减少边疆番民叛乱因素,加强朝廷对边疆的统治,有利于边疆番民地区社会经济发展,对大明全域的统一和经济文化的发展有着积极意义。”

江渊极力反对:“此时推行改土归流,微臣惶恐将引发动乱。若是实行改土归流,势必会有土司不甘心权力交还朝廷,进而图谋反叛。这样会使得那些土司有叛乱的口实,也给他们可乘之机。”

于谦铁了心要推行改土归流,极力说服朱祁钰和其他大臣:“针对日久相沿的土司割据积弊,微臣认为推行改土归流可分步实施。第一步,抓住一切有利时机进行,譬如有的土司之间互相仇杀,被平定后即派流官接任;或是有的土司绝嗣,后继无人,或宗族争袭,可派流官接任;抑或是有的土司犯案,或反叛朝廷被镇压,以罪革职,改由流官充任;再者有的土民主动向朝廷上书改土归流时,朝廷可以所谓从民之意,革除当地土司世袭,改为流官。第二步,由朝廷颁布新政,从上而下,先改土府,后改土州。总之,请皇上势必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抓紧推行改土归流政策!”

朱祁钰很了解于谦,十分信任他,对于谦奏请的事几乎没有不听从的。这一次也不例外,思忖良久的朱祁钰采纳了于谦的谏言,对众大臣宣布:“几位卿家的意思朕已全然了解。大明现有的土司制度是在唐宋时期羁縻州县制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至今已有八百余年历史。我们不能抱残守旧,墨守成规,而是应当顺应世代潮流,审时度势,推陈出新。如今发生在龙州的薛、李两家土司内斗惨案,正是土司制度弊端的体现。土司割据积弊时日已久,朕不能再坐视不管,不能任由土司野蛮生长,等他们羽翼渐丰,就该是他们啄食大明根基之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不能揠苗助长。此次龙州薛氏土司犯以不道一案,朕打算先惩戒薛氏,再以龙州试点,废除土司制,委派流官。逐步以点带面,扩散开来,在四川承宣布政使司乃至整个西南地区铺开,大力推行改土归流的新政,以强化对地方的实际控制,进一步加强朝廷的中央集权。至于薛氏,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必须予以严惩。来人!传朕旨意,命四川承宣布政使司速速集结重兵缉拿龙州薛氏,诛其九族,以儆效尤。”

见朱祁钰已下定决心,对改土归流政策持反对意见的大臣们谁也不敢再反驳。

众大臣跪下齐声高喊:“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朝臣们的高呼声中,朱祁钰深感压力与责任重大。每一次改革对于统治者而言,如同刮骨疗伤,会痛,会流血,会遇到诸多阻力。在改革中,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既得利益者的种种阻挠和破坏,更是对统治者自身是否能坚持将改革进行到底的一种考验。在这种内忧外患下,必须要有脱掉一层皮才有新希望的决心和勇气,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年轻的朱祁钰无比坚定,他铁了心想利用这次改土归流政策的推行,对整个大明的政治、经济、军事等多个方面进行整顿和改革。他要借此来巩固他对整个大明王朝的实际控制权,进一步树立他在朝廷的绝对权威。他想告诉世人,只有他朱祁钰才能使大明江山社稷转危为安,使大明社会由乱而治,渐开中兴。他希望世人明白,他并非名不正言不顺的临时皇帝,他是一个稳定江山、知人善用、励精图治的好皇帝,比那个被瓦剌囚禁一年后遣返回京软禁在南宫的朱祁镇,更适合做大明王朝的皇帝。

薛兆乾心惊一下,为瞒住薛忠义,只好硬着头皮撒谎:“回父亲大人,孩儿今日私自调动广武十二骑到渔溪司边地一带巡防,未提前向父亲大人报请,实乃孩儿的疏忽,还请父亲大人责罚!”

薛忠义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看见薛兆乾和广武十二骑身上的盔甲或多或少沾染着还未来得及洗净的血迹,厉声呵斥道:“兆乾,你休得撒谎!广武十二骑乃我渔溪司的奇袭精锐,快如风,烈如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留。强弩利刃,善骑善射。以一敌十,未尝一败。巡防这种日常的军事防务,从不需要广武十二骑参与。兆乾,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你到底带着广武十二骑去做了什么?怎么你们一个二个身上都有血迹?”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

“薛土司大人,您醒醒,快醒醒啊!”

“逆子!”薛忠义恨得牙根发麻,脑袋嗡嗡直响,胸中的怒火烧得噼啪作响,气愤到极点,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薛兆乾脸上,“逆子啊,逆子!我薛忠义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忠不义之子!如今你闯下滔天大祸,我们薛家世代英名被你毁于一旦!难道你要我亲眼看着你在刑场上被砍头,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我都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你要我怎么面对列祖列宗?今日正好是李蕃之子纳王玺之女为妾的纳妾之礼,莫非你又是为了那个妖女?混账东西,真是不知死活!”

薛兆乾带着广武十二骑刚走到渔溪司江油关关隘,就被等候多时的薛忠义截住了。

“孩儿……孩儿……”薛兆乾支支吾吾了半天不敢回答,薛兆乾开始后怕,此事若是被薛忠义知道,后果将不堪设想。

薛兆乾不依不饶地催问着,语气强硬:“兆乾,你不说是吧?莫非你杀人了?”

薛兆乾暗自思忖,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他私自带领广武十二骑杀了李土司李蕃一家十三口人,这么严重的一件事迟早会传入薛忠义耳朵里。不如向薛忠义坦白一切,一人做事一人当,以免连累广武十二骑。拿定主意的薛兆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接连给薛忠义磕了好几个响头,眼角流下悔恨的泪水:“父亲大人,孩儿不孝,自知今日闯下弥天大祸,甘愿接受父亲大人责罚!此事与广武十二骑无关,是孩儿私自下令,命他们跟随孩儿一起到马盘司青溪城杀了李蕃全家十三口人。一人做事一人当,请父亲大人放过广武十二骑,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薛兆乾自知不该一时冲动,可已经太迟了,来不及了,他拼命想要保全辛夷:“父亲大人,孩儿知罪!这件事和辛夷无关,全是孩儿一人的主意,请父亲大人明鉴!”

薛忠义紧紧抿住发乌的嘴唇,无处安放的愤怒直冲脑门,心跳得疯狂加速,胸腔仿佛要炸裂开来:“兆乾,枉我费尽心思地栽培你,把你当做薛家唯一的希望,我们薛家上下只有你能够继承薛氏土司的衣钵。我早早确立你为世子,我百年之后自会把龙州宣抚使之位传给你,把整个渔溪司交给你。十三年了,为父苦口婆心地劝过你多少次,要你忘了那个妖女,早日婚配,你就是不听,一味地固执下去。如今你犯下滔天大罪,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只是一个土司世子,我们薛家的希望没了……没了……”

薛忠义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头昏脑涨,胸闷胸痛。他心如刀绞,痛得面部扭曲,浑身颤抖抽搐,喘不过气,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就像是一只原本翱翔于天际的雄鹰,突然间被无情地折断翅膀,最后重重地倒在地上!

薛兆乾的态度彻底惹恼了薛忠义,他抽出腰间的佩剑,将剑刃放在陈岩脖子上:“兆乾,你还不说是吧?为父生平最痛恨撒谎之人,你若是再不老实交代,我就一剑杀了陈岩,再把广武十二骑余下的十一个人全都杀了,我看你还说不说!你别以为我只是吓唬你,为父历来说到做到!”

陈岩等人熟悉薛忠义的脾气,用眼神向薛兆乾求救。

面对薛忠义愈渐冰凉的身体,薛兆乾夺眶的泪淹没了他寒冰般冷漠的面孔。薛兆乾跌落在崩溃的边缘,独自承受着这份痛不欲生的业果。薛忠义的离世,让薛兆乾既难过又自责,懊悔不已。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已经发生的谁也改变不了。所有的眼泪和哀怨,在强悍的命运面前只是软弱的回应,薛兆乾不想当一个弱者。

薛兆乾话音未落,薛忠义震惊得头顶炸了个响雷,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手里的佩剑应声掉在地上:“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回薛土司大人,此事不能全怪少爷,是那李蕃父子一再言语刺激,少爷为保薛土司大人您的声誉,这才一时冲动,杀了李蕃全家……”陈岩试图为薛兆乾辩驳几句,但显得苍白无力。

“我……”薛兆乾脸色绯红,头昏脑涨,不敢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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