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

“禀康校尉，是几个逃难的百姓，抓着过往的士兵不让走。”

康沥之心里咯噔一下，和云子昱对视了一眼。

云子昱很快开口，“带路，我们亲自去看看。”

康沥之顺势分析，“此战若能是重创呼延弥的势力，在犬夷内部地位本就摇摇欲坠的呼延氏，必定更加不稳。犬夷内部若没了强有力的核心，此后几年，甚至十几、几十年，都会再次陷入内乱不止的境地，再无暇入侵大魏了。”

云子昱点点头，“不错。”

康沥之追问:“可为什么你被分到后将军童治才的手下，跟随后军行动？我以为这次出征，大将军会着意栽培你，就算不把你派去前锋，也应该让你留在中军。”

等走到了拦路的难民面前，云子昱和康沥之看见了几个百姓，明显是一副长途跋涉的逃命模样，衣衫褴褛、面色仓皇，眼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拽着两个士兵。

那两个士兵被烦的不行，他们到的时候，刚好看到其中一个士兵一脚上去踹倒了拽着他的汉子。那汉子旁边的妇人眼尖，她好像是这名汉子的媳妇，看到有骑着马的“大人物”过来，便认定了那就是说话算数的长官。

一个箭步从汉子身边扑向了云子昱的马前，开始哭求。

“大人，求求你们了！救救盂城吧！”

她不仅一边哭，还一手抓住了马身的缰绳，一手拉住了云子昱的衣摆，大有不被答应就死活不肯松手的架势。

这番变故把众人都一惊，旁边的士兵已经开始呵斥，“放肆！那是沈校尉，干扰军队行军，按大魏军纪可就此处决！”

然而云子昱摆了摆手，制止了周围的士兵。她甚至翻身下马，亲手扶起了那名妇人。

“这位娘子，你说明白些，到底怎么回事。”云子昱镇定的态度也影响到了这几个难民，那个被她扶住的妇人也随着云子昱冷静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

康沥之见状，挥手召来方才的传令兵，让他前去传达命令，大军就地休整。

妇人平静下来以后，不再有歇斯底里的样子，却依旧死死抓着云子昱的衣摆，云子昱也就任她抓着，见她仍有些混乱，干脆自己主动提问。

“你们是从盂城过来的？”

“是……”

“那里发生了什么？”

“犬夷兵，他们来攻盂城了！来的人太多，盂城顶不住的，裴小将军他们让我们能跑的就跑，一路往南，尽量去找援军……”

说着，妇人和那几个百姓激动起来，话语凌乱起来，也开始争抢着开口补充，但这样一乱起来就什么都听不清楚。

“好了！先回答我的问题。”云子昱抬起声音语气有些冷酷地压住了他们，于是七嘴八舌的声音都渐渐消失了。

“犬夷兵有多少人？”

“五百人！”

“盂城的守军呢？”

“县令早收拾东西带着守军跑了，裴小将军他们来之前城里已经没有守军了……”

“裴小将军是谁？”

“太原裴将军的孩子，他们带了二十人路过，见到盂城的守军跑了就主动留下来守城……”

“他们？有几个裴小将军？”

“两个，裴将军的儿子裴川和女儿裴然。”

云子昱松开了妇人，站直身体，她这时不再收敛方才刻意收起的周身气势，那几个难民此刻也居然不敢再贸然上前，只嗫嚅着想再说些什么。

云子昱心想，看来这妇人说的裴小将军，他们父亲就是太原守军副将裴钰了。裴钰有一对儿女，自小长于军中，兵法武艺样样都很有天份，而他们的名字，就是裴川裴然。

她想到的这点，康沥之明显也意识到了，他主动上前凑近云子昱，轻声问:“去吗？”

云子昱看向盂城的方向，下了决心，斩钉截铁地说道:“去。”

说罢转身面向正在休整的士兵，下了命令。

“休整完毕，全军集合，目标，盂城！”

?

“因为，”云子昱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他觉得这样对我来说太危险了。”

“在大将军看来，我可能确实有点能力，但他不认为必须得用我。刚被告知让我去跟随童治才行动的时候，我自己也很诧异。”

“报！”传令兵很快回来了。

“讲。”康沥之沉声道。

可到了并州境内，已经到了百姓衣不蔽体、野外万里无人烟的地步了。

“原来，大将军之意，不只是要把犬夷打出大魏了事，更重要的目标是呼延弥。”

“可过了一会儿，我看了看周围突然意识到，在军中大将军身边并非无人可用，他有一批足够忠心也有实力的幕僚和将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和一帮跟他有过生死之交的下属相比，一个还未‘经过战场考验’的小鬼，有什么不可替代的吗？”

“所以……”云子昱换了口气，“大将军这么做，只不过是想安排个更安全也更可控的差事‘锻炼’我罢了。或者也可以说，是‘考察’？”

云子昱看向康沥之，她眼睛里透着兴奋，在康沥之看来甚至冒出了诡异的光，“我们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此地距离太原城，只剩下两日路程。

突然，前方似乎出现了一阵骚乱，行军队伍为之一滞。

这里已经相当接近战场区，无论出现犬夷兵还是溃败的大魏守军，都不令人意外。康沥之直接下令，让身边的一个传令兵前去察看一番。

“这样看起来虽然好，但是……”康沥之觉察出有地方不对，按照他对云子昱的了解来看，这种安排绝对不是云子昱会满意的，但乍一看起来却没什么问题。

“但是这样太慢了。”云子昱直接点出。“朝中的局面已经很不乐观了，大将军这种稳扎稳打的路子我认为并不合适。但他不会听我的，所以——”

前往石岭关的这一路，遇到作乱的犬夷兵正常，遇到溃败的大魏军正常，甚至遇到趁火打劫的土匪和路边乞讨的难民也都正常。可敢主动拦住过路大军的难民，那就有些不寻常了。

要知道，大魏军纪可不怎么好，除了大将军亲领的部队，其他队伍的素质参差不齐，和领军的将军本人人品息息相关。贸然求助，说不定反而被正规军欺凌一番。

两人的队伍又行了五日，这时候他们已经相当接近北部边境了，而越是往北走，目之所及越是一副残破景象。

在上党附近，沿路看见的城镇村落虽不如洛阳那般富庶，但也能聚集成市，算得上热闹，村野遇到的百姓看上去也稍有余裕。

康沥之顺着补完了云子昱没说下去的话，“童治才成名已久，虽然他站在世家那边，但几大世家始终与他有些隔阂。朝廷上，既不偏向大将军，又跟世家保持一定距离的将领，童治才可说是独一个，因此一直颇得陛下信任。你若是能跟着历练一番，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