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顺女相天下无敌

“三十年！他欠我三十年！不是你这么一死了之就可以还清的！”李翠微咬牙切齿地撕扯着冷淡的声线，逐渐转化位尖声吼叫。

可是没有回应：朱媺娖那红衣的幻影已然淡去，而前面的“宝塔组”司机则是机械而淡漠地操纵着“大铁箱子”前行。

李翠微缓缓地闭上了眼，她封闭了自己的识海，她想在纯粹的黑暗中，忘却一切。

而婚嫁的车辇，也像一滴流线型的泪，裹挟着瞳孔的颜色，低垂着眼睑，滴落在烟雨蒙蒙的港口。

大海啊大海，像是灌满了的酒杯，却欲举还落，只因对面无人。而酒面的绿蚁，则波澜中烂醉着，却又在啜泣中无言。

然而这一切又都在说着话：“你可以不去的，李翠微，李翠微，你可以不去的……”

“泛云！我看你是迫不及待地想被我回炉重造了是吧？”黑色披风下传来清晰的骨头扭动的声音，充斥着暴虐的杀意，“你身为我的分身，当为本尊分忧，还不快去阻止她！”

“哎哟哟，我好怕怕呀。”泛云仙人夸张地显现出一副弱小可怜的模样，但是眼底却满是嬉笑，“可真是奇怪呢，某些人明明自知不可能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为什么却还占有欲极强地要阻止她开始新的生活啊？”他确信这来自那个的本尊不会轻易抹杀自己，只不过多少会咆哮一通，那也挺好笑的。

然而却没有设想中的好戏，取而代之的却是有血有肉的沉默，最后沉默划破，流出的血是那惆怅的叹息：“我知道，她这是在逼我，她在等有个人驾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侠客仰头望着月亮，在炽烈的篝火光中，嘴唇微动，呢喃着。

“噗嗤——”本来一直冷着脸，靠在远处石头上闭目养神的女孩，好像长着兔子耳朵一般，话音刚落便睁开眼笑得跟冰糖葫芦一样甜，“没想到啊，大叔你一个大男人的意中人竟然是‘盖世英雄’啊！”

侠客一双眼镶嵌在那铁之冷与地之柔交融的脸上，黑黑的却闪耀无比，只是映着那粉雕玉琢的少女：“我说的是你，你的意中人终将是盖世英雄。还有不要叫我大叔，叫我哥哥。”

“哈？顾大叔？”少女伸了个懒腰，青涩的娇躯在单薄的白纱衣中若隐若现，眼睛却是惺忪地半眯着，没有看见那侠客尴尬地低下了头，“我可不要什么意中人，我就是盖世英雄。”

“你想要七彩祥云吗？”沉默片刻，侠客低沉地问，声音格外的柔和，而那一瞬，他的整张脸就浸没在火光中，好像化作了一个小太阳。

“我要云，但不要七彩祥云。”乌黑的云鬓悠然地栖息在皎洁的月手和隐秘的夜石之上，流淌着漩涡的眼睛倒卷着星河，“七彩祥云只是一时的，而云——”

说到这里，小姑娘突然顿了顿，微微坐起身，看了看那沐浴着火光的男人：“而云可以分白黑红等色，它会一直陪着我，走在无人的旷野，就像一个侠客。”

她又枕在了那片空虚的磐石上，闭上眼，无所依靠，灵魂却坠入了云海，“你说是吗？顾云湾？

“还是，顾炎武？”这句话震撼了心神中所有杂念，最终所有回忆的碎片又归于了混沌，只有那纯洁的灵魂，充满期待地跑到窗前，推开......

车停，人震，而前有大鼎，一人衣袂翩跹，踏七彩祥云而来。

单足踩鼎，红光摇曳，却又似那年篝火，昨夕灯烛。

“其实此事不劳翠微公主下场。”兵政府次长孙传庭上前一步进谏，“既然琉球多困于宗教，不如使人窃诬大西欲降顺以灭天主，继而祸乱其治，迫其立降而迁陕西。”他稀疏的白胡须颤了颤，遮不住红润的皱纹。

“不可！”李翠微骤然发声，“此计有三不利。

系统啊系统，你说，你会让我叫他沉沦，为什么，我现在反而，觉得沉沦得，窒息？

为什么、为什么，分明我已经反复提醒自己，自己，从来没爱过，只是在执行任务，而已......

“但是、但是——”向来淡定的坤兴女先生也激动得紧抓着自己的裙摆晃动着，“但是这个天下需要你！你是那个信仰最坚定的！”

泪花在天地间荡漾着，在地砖凹槽间泪汪汪的积水中，在玻璃窗惙然的泪痕旁，在耳畔在心底一点一滴地，都是泪花。

“其一，会动乱，必流血，害百姓，伤军民。

“其二，宗教局势未为其所言一般，或无效而返，而损大计。

她扯下红盖头，任由金簪歪斜，头发凌乱，只是倚靠在车窗上，让那额头点缀的金片，在玻璃的倒映中，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烛火。在那天的驸马府，那是她走过的路；在那天的寝室洞房，那是她与丈夫背对背时看见的星海。现在，他在雨中模糊摇曳着永存；现在，他在行车颠簸中陨落。陨落在逐渐拉开、双向拉开的距离中，陨落在莽莽红尘般的盖头下。

“信仰最坚定？不见得......”又一次撇头，透过近乎透明的红布，看着在血色中延申的沙滩缩小成一线，却割裂了天际，“没有我李翠微，也会有别人，张翠微、王翠微、顾翠微，等等。他们会比我更坚定信仰，更有才华和思想。”

“可他们总不会都如你一般威名盖世、武极巅峰？”朱媺娖一拍大腿，语气焦急，每个字都像火铳的弹丸一样蹦出来，“李翠微，你到底要怎样？你何苦折磨你自己？你何苦弃己身亦弃天下？你到底在赌一个什么样的愿望！你就是这个时代期待的伟人！”

“你知道吗？”像是蛇从水底的洞中爬出，那么湿润的声音，缠绕上人的脖颈，让人窒息，“从我二十五岁那时开始，我零零碎碎总共追踪了他三十年，研究了他三十年，靠近了他三十年！”

这些是她，来到这里的所有理由吗？不是啊不是……

轻轻地掀开红色绣金的衣袖，露出了粗布织做的白，好像寡妇立于亡夫墓前，挥洒下心死了流下的残尸。“会有人拦着我吗？”

而这好像要永远沉寂的黑暗中，却转出一道身影，他岩砂色的皮肤，竟然在这片黑暗的虚空中照射出一尊乌金色的领域：“泛云，你来干什么？是想与我的第三元神比一比，看看自己有多么垃圾吗？”

“是是是，我这个未成形的红云道人可万万比不得未来的冥王哈迪斯。”黑白道袍翩翩舞动间竟然有云雾状火焰升腾，照着仙人白皙的俊美笑脸，竟然显得有些妖异，“可那总比某些人连自家媳妇都要丢了好吧？”

“李翠微，你知道吗？你一旦选择这条路，你将失去很多。”看着好闺蜜戴好红盖头，安安静静地坐好，旁边的朱媺娖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知道。”夕阳般的红盖头下传来的却是低沉得没入深海的声音，“不就是首相之位吗？反正两个月后民主大选，我大概率是要让位的。”

“其三，或诱其内妥协于教会而外抗于大顺，或给尼德兰、弗朗机以可乘之机，复失地于蛮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