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

森鸥外在爱丽丝的攻击下节节败退。哦，这么说也不准确，毕竟战斗的控制权依旧牢牢地掌握在他手上，只要他想，结束游戏是很快的事。

事事追求最优解的理性主义者怎么可能真的把一个“别人”放到特殊的位置上。虽然在日常生活中满是纵容，现在也说着类似于“不忍心下手”之类的话，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不过是一个傀儡，没有真正的自我意识的傀儡。但是有弱点的森鸥外总比没弱点的森鸥外更让人放心，不是吗？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解决方法是……”身后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刀剑碰撞声让他怔愣了一瞬。竟然赌对了。这一刻森鸥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虽然他自己也能解决就是了。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那么当中原中也真正与那条龙面对面碰上时他就知道这绝对是那个人的手笔。

速度慢、力量小，身躯庞大却脆弱无比，透过鳞甲甚至能隐约看见黑色的火焰在它腹部的位置燃烧。削弱到这个地步，芥川保不齐也是在这附近，不然那家伙也没理由这么卖力……感慨在中原中也心里一闪而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这条龙。

再次避过龙的吐息后他看准间隙落到龙颈处，死死钉在其上。重力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掌下，能听见骨头发出一连串不堪重负的声响。

也确实是路过。森鸥外在心底暗自发笑，人的潜意识果然是最不可控又最好揣测的，面上仍是八面玲珑的笑意：“有什么麻烦事吗？”

分明不可能听见森鸥外之前的话，福泽谕吉却接的格外顺畅：“那个解决方法现在已经有头绪了。”

“那就好。”两人利落地交换了对手，擦肩而过时森鸥外脸上是真切的笑意，“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靠往日的默契啊。”

柔软的吐息被一字不差地捕捉，熟谙对方秉性的福泽谕吉没有接话，干脆地解决对手了事。人上人不造复刻了他的剑术，自己难解决还算正常，倒是森鸥外怎么会拖了这么久，他又不是感情用事的人。还有这次的偶遇，真的是巧合吗？

枪声响起的时候一切都回归正轨。多余的举动，不是他的风格。福泽谕吉知道自己有再多疑问也没了立场问出口，只能不咸不淡地陈述早已明了的事实：“武器不只是手术刀啊，下次一定要小心了。”

森鸥外转过身，脸上笑意莫名：“对可爱的女孩子也不留情吗？孤剑客银狼，果然是罪孽深重。”

“那单纯是妖怪而已。”福泽谕吉垂下眼从他身后走过，不用看他也能知道森鸥外此刻的神情，嘴角微微勾起，眼里带着促狭，是他见过很多次的样子，但那双酒红色的眼睛里不会再有光。不该回忆了，他告诫自己，既然已不是同路人，还是早些离开为妙。

听着身后的笑闹，福泽谕吉还是没忍住扔下一句：“只不过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是妖怪。”

当中岛敦彻底接纳了虎之后战斗局势便明朗起来了。

芥川静静地注视着空中的战局，心口突然一痛，接着有什么玻璃样的东西在眼前破碎，发出清脆的声响，过往的记忆纷至沓来，交织成走马灯的碎片。

先生出事了！这个毫无来由的念头霸占了他的大脑，除此之外再找不到其它可能。日常里被下意识忽略的疑点纷纷浮出水面，最后汇聚成了一朵蓝色的晶花。该死的。前所未有的恐慌袭上心头，我为什么早没有想到他也算是个异能者？

时间变得分外难熬。等人虎终于慢悠悠地解决完涩泽龙彦后芥川已经顾不得为无法复现的龙感到可惜了，他直接冲进了骸塞。

整座建筑里充满了火灾的痕迹，也不知道是历史遗留还是之前那条赤龙造成的。

搜查内部时芥川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曾经四处寻找太宰先生的日子。分明焦躁到了极点又不得不按捺下性子把每一寸地皮都翻开来，生怕错过了什么。

他最后停在了一个衣柜之前。看去是可以容纳几个成年人的空间，花纹也算勉强符合先生的审美，如果要在里面睡一觉的话，大概，似乎，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扶了扶额，芥川对芥川龙之介的不靠谱又多了新的认知。

“服了您了，睡在这里也不怕……先生？”芥川絮絮叨叨地轻轻拉开衣柜，看到的景象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芥川龙之介是在里面没错，不像是经历了恶斗的样子（这让芥川狠狠松了一口气），除去蜷缩成一团牢牢捂住双眼的动作，他看上去跟出门时没什么区别。

“别看。”在芥川要上前查看他的情况时芥川龙之介低声阻止，“马上就好了。”在旁边等一会儿就好，这样的我，唯独不想让你看见。

“说谎。”芥川盯了芥川龙之介半晌，幽幽叹了口气，见对方没有承认的意思干脆欺身上前进行武力镇压。

之前说了，衣柜很大。是以芥川利用罗生门在四周另造了一个密闭空间才把人牢牢地压制住。

“在这一点上您跟太宰先生一样。太宰先生是希望有人去救他的。而您，真的不想让在下看见吗？”他轻声说着，虚按上那双手。

芥川龙之介没有说话，他本来就无法拒绝芥川的请求，更何况，他说对了。

我真是越来越贪心了。他在心中苦笑，面上却分毫不显，尽量平稳地放下手，等待审判来临。

“很美。”他听见少年清泠的声音，没有半分迟疑。

火焰就是在这个时候轰然炸开，整条龙从里到外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腹中一袭白衣呈昏迷状的太宰治从高空做自由落体运动。

到底是多年的搭档，中原中也一个俯冲下去左手抓住了人，右手顺势狠狠往那人脸上揍了一拳，气势丝毫不亚于刚才屠龙那会儿。

奇迹般的信任。费奥多尔想，我都有点羡慕了。

横滨某处的街道上。

“不错的比喻。接下来呢，你也完全不打算管吗？”费奥多尔侧头看向芥川龙之介，笑语晏晏。

——我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污秽不堪，他却告诉我，很美。

“嘶，你也太粗暴了一点吧。”提前含在嘴里的解毒剂正好被打入腹中，醒过来的太宰治摸了摸嘴角，朝中原中也抱怨。

“别扯了，你会想不到我要揍你？”中原中也凉凉地斜了他一眼，“最好别告诉我你还算计了芥川，要是让那家伙知道的话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见散去的黑火重新聚集在自己的掌心，芥川龙之介发出一声语调平平的感慨：“啊，死掉了。”

一直都表现得游刃有余的芥川龙之介瞬间僵住了：“接下来……糟糕，让芥知道我熬夜了的话又要不高兴了啊……怎么办怎么办……果然还是先躲躲吧……”

近乎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一边碎碎念，一边四处转悠寻找藏身之处，费奥多尔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担心的只是这个吗？”

“不然呢？”芥川龙之介刚刚找到一个衣柜准备拉开，闻言停下动作颇为奇怪地扫了他一眼，“他又不会在乎其它的。”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中原中也不情不愿地坐下来背对着太宰治。他其实不怎么担心没有他那边要怎么收场，就算芥川龙之介不在意横滨的安危，他也会为了芥川解决涩泽龙彦。唯一闹心的就是在事件结束前他都得跟混蛋太宰绑定了。

与中原中也的轻松不同，太宰治望向骸塞的目光堪称阴沉。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虽然出现了些许，不，完全是极大的偏差，但整件事依旧诡异地向着他计划的局面走去。芥川龙之介看似不容许任何伤害芥川君的东西存在，但他依旧放任了那条龙，就像是知道中也会来一样……还有那团火焰。太宰治摊开空着的那只手，光滑的，没有一丝伤痕，似乎之前那几分钟里浑身被灼烧的痛苦只是一场幻觉。人间失格不起作用，是为什么？

“福泽阁下。”森鸥外打断了福泽谕吉对异能的自言自语。

“真巧啊，森医生。”多年不见，这个男人还是一样的冷淡，似乎只是路过。

“那么现在需要一个新的特异点了。”费奥多尔低声笑了笑，把一枚细小的红色结晶嵌入头骨正中，“正好，我为新朋友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真丑。”芥川龙之介嫌弃地看了眼空中闭着双眼的人形异能，“他看上去就像青色的大蝙蝠跟獠牙过长的野猪合体而成的劣质品。”

太宰治正想反驳什么，眼角余光下意识地一扫发现了环境的不对劲，急忙一把摁住要去找人的中原中也：“别动，雾还没散。”人间失格的光芒亮起，罩住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