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我装的

除他之外，再没任何个人，能如此威望。

宁思音站在蒋措身边，以家人身份为老爷子戴孝。在宾客吊唁之后，鞠躬回礼。

葬礼结束之后，他起回家，蒋措吃了些东西，看起来恢复了正常。

享年九十七岁，终究没能越过百岁关。

他走得很安详, 没痛苦。

痛苦留给未做好准备离别的人。

半夜不知怎么醒了，觉身旁没人，伸『摸』，被褥都是冷的。

她坐起来开灯，瞧外面『露』台上不响坐着个人，才松口气。

宁思音拿了条『毛』毯出去『露』台，蒋措靠在藤椅，凝望夜『色』的目光收回看向她。圆几上放着酒杯，和剩下半瓶的酒。

宁思音把毯子披到他身上，无意碰到他，冰凉冰凉的。

“出来还穿这么薄，你不知冷的吗。”

蒋措任由她给自己盖『毛』毯，气息间微弱的酒精味。

“怎么醒了。”他问。

“不是你太冷了给我托梦的么。”

听他开口说话，宁思音就放心多了。老爷子离世，实她心里也颇不是滋味，拿起酒倒了杯，就着他的杯子喝了。

她不知该说什么，也不说什么，安慰在离别面是最没力量的话语。

说句“你不要难过”，人就能不难过了吗？www.smrhm.com 幻想小说网

她总记着爷爷去世的时候，蒋措无的陪伴。所以也在这时，同样安安静静地陪陪他。

但夜风不允许。

零度的天气，穿着睡衣出来吹风，简直太不把冬天老哥放在眼里。

风刮，沙沙地响，宁思音立刻打了个哆嗦。

她心陪蒋措待会儿，忍了又忍，到底扛不住，搓搓臂站起来，走之叮嘱：“你别吹太久的风，太冷了，容易感冒。”

说着伸去开『露』台的门，抓住门把却拧不动。

她愣，下意识又拧了拧。

接着懊恼地起来，西林堂这栋楼年岁些久，出于安全考虑，『露』台的门只能从里面开。门要是关上，外面是进不去的。

也就是说，除非现在屋里个人帮她开门，否则，她今晚别回去了。

——唯个能帮她开门的人，现在和她起在『露』台呢。

宁思音尴尬地转过头，蒋措显已经注意到她的动作，也从她僵硬的姿势明白了什么。

两个人在冷飕飕的风里无相望。

沉默，是今晚的『露』台。

接下来的五分钟，宁思音扯嗓门呼救，试图唤醒家里佣人，失败。

转而将希望寄托于旺仔，喊了半晌，回应她的是静谧的夜和呼呼的风。

她认命地坐回椅子上。

“只能等明天早上人醒了来救我了。”

蒋措打开双，“过来。”

宁思音摇头：“你盖着吧，你比我怕冷。”

他看着她不动，宁思音犹豫了下。

这透心凉的风，吹到明天早上，她怕是要成冰棍了。

生命面，还管什么三七二十呢。

她从善如流起身，坐到蒋措腿上，『毛』毯将两人裹起来。

风还是很冷，身上却不冷了。

他很久不曾这样心无芥蒂地坐在起。

在这个夜晚的寒冷里，彼此都是方唯的依靠。也算是共患难了。

他安静地坐着，过了会儿，宁思音开口：

“那天他等你回家，他是过你才走的，没遗憾。”

尽管他不知那是告别，但老爷子已经用他自己的方式，向他告了别。

也许自己的结局早预感，所以在生命结束之，为他的孩子，他所牵挂的切，做了他认为最好的安排。

老爷子是活得最明白的人，生光辉，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幕姿影，也是极体面的。

宁思音告诉蒋措，老爷子等到了自己要的人，自己并无遗憾，他也就不必替他感到遗憾。

可她并不知，蒋措正难过的是什么。

“他定我很失望吧。”他垂着眼，瞳孔被眼睫落下的阴影遮住，悲伤却像是月『色』，躲在树影之下依看得。

宁思音，他说的应该是蒋乾州那件事。试着安慰他：“哥的术，实你没做脚不？如果你的做了什么，这段时间他不可能和你相安无事。既你没故意害他，那天他突心梗，也不是你能左右的，虽……最后你还是救了他，不。”

“不装了？”蒋措忽说。

宁思音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就这么暴『露』了。

以及，那天在休息室，他果看到她了。

“就是因为这个怕我吗？”蒋措问她。

宁思音抿抿唇，转头看着他：“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两个各怀鬼胎，那天在办公室生的事讳莫如深，彼此都知方在演，却是第次开诚布公地谈及。

原来，问出来也没什么。

蒋措向后靠在椅背上，眺望着如水夜『色』，“因为你在休息室看到的景象，我也看到过。”

“是你妈妈吗？”宁思音问得些小心。

蒋措没答。

却是默认。

“我小的时候，她工作很忙，时会带我到办公室玩，累了就在休息间睡觉。那天午睡，我被争吵吵醒，在门里偷看，看到她和哥在争执。她捂着心脏倒在地上，哥拿起电话，又放下。她在地上挣扎，求救，哥就站在她面。”

他的语气过于平静，像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旁人的事情。

但宁思音知，那是怎样种可怕的感受。她曾亲眼过同样的场景。

“她的办公室盆龟背竹，我从龟背竹的叶子里，看着她咽气。”

那时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吧。

宁思音的嗓子些紧：“后来呢？”

停顿片刻，蒋措才又继续讲下去。

“我不小心弄出响动，他听到了。我躲到床上装睡，闭着眼睛，听着他的脚步步步走来，站在床边看着我。”

在看着他的那段时间里，蒋乾州没动过杀意，旁人无从得知。

所幸秘书急事找方荞来敲门，蒋措才躲过劫。

那该是怎样可怕的体验啊，个像杀人凶样的存在，站在床边，看着自己——

宁思音光是，头皮便阵麻，脊背跟着爬上寒意。

“你小时候神经衰弱，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

蒋措没否认。

方荞死后的很长段时间，他不敢睡觉，闭上眼，就觉得床边人站在那里。他总是听到脚步，踩在玻璃般敏感的神经上，让他难以入眠。

才六岁的小孩，藏不好自己的恐惧。他的表现些明显，蒋乾州可能怀疑了什么，于是了那场车祸。

他命，死里逃生，但也去了半条命，休养很久才好利索。之后就落下病根，身体弱不禁风，年总要住几回医院。

概是看他活不久，加上那段时间开始，蒋宗林总是亲自将他带在身边，蒋措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与他所经历的事情比起来，蒋乾州死不救，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宁思音扪心自问，她这样睚眦必报的人，易地而处，未必不会比蒋措更狠。

现在，宁思音反而点心疼他。

她忽明白过来什么。

“那你……那天最后你选择救他，是因为我吗？”

她直直望进蒋措的双眼，要得到个答案。

他低着眼，在毯下握着她，『毛』毯围起个只属于他两个的小世界，温热的，静谧的，如同体。

宁思音下心里泛起酸，还种隐秘的触动。

怪不得当时他那样看着她，看了那么久。

他的表情那么平静，没人看到他内心的挣扎。

宁思音『揉』了『揉』酸的鼻子，掩饰『性』地岔开话题：“你还做了什么？”

蒋措无望她片刻。

“二哥的官司，叔信离婚，伯尧和曜征离心……，我做的，比你象的更多。”

他没打算瞒她。

“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造成的。我把老头儿送到乡下庄子，派保镖看着，断了他的通讯，家里生的事，他什么消息都收不到。如果他知，定早就回来教训我了。”

宁思音错愕不已。

原来蒋措比她以为得更胆妄为，竟伸到了老爷子那里。

蒋措自嘲地笑了下，几分自弃，也几分老头儿的愧怍。

“他定我很失望。”

这是他第二遍说这句话。

语气是肯定的。

宁思音思忖片刻，忽摇了摇头，转过身体正『色』：“家里生的这些事，你做的这些事，他可能都知。”

蒋措低下头。

“我生日那天，他给我打过通电话的，祝我生日快乐。他说路远，不回来帮我庆祝了，给我打了笔钱，让我自己去买点钻石珠宝什么的戴戴。”蒋措眸底什么在闪动。宁思音认地看着他，“老头儿精着呢，你以为断了他的通讯，实他什么都知。他没回来，没阻拦你，就是放让你做你做的事情。他没你失望……”

她忽被往回转了九十度，视野从蒋措的脸变成黑漆漆的夜空。下秒，后脑勺被什么抵住。

她只听到幽长的叹息，和那叹息里，微微的颤意。

丧礼由长子『操』持，到入殓时辰，小到讣告撰写。

蒋措在灵堂守了整整三日。余人来来去去，哭哭啼啼, 唯他语不地跪在灵，不哭，不动，如同座沉默的雕塑。

蒋宗林这三个字，在苏城是种无可替代的象征。

葬礼当日，从政界到商界，所排得上号的人物都来吊唁。

天气愈冷了，宁思音走到祠堂，此时只剩蒋措个人，挺直的脊背显得分外单薄。

这年的最后日, 凌晨寅时，苏城代英杰蒋宗林溘长逝。

从那日早晨，佣人的喊叫打碎雨停后的静谧, 所人慌慌张张赶过去，拥挤在床，哭天抢地。

蒋坤宇从床回头, 怨怼的目光盯着蒋措：“现在你称心如意了。”

只他，没出。

四周的空气仿佛不在流动，只层悲凉萦绕着他，生命静止了似的。

她本来是来劝他多少吃点东西的，此时站在门外，忽感同身受。

她佣人摇摇头：“别打扰他了。”

从那之后，他就再没开口说过句话。

别人的悲伤写在脸上、挂在口, 女人哭了又哭，男人数度红了眼眶。

他仍是沉默，宁思音便也不吵他。

那些小别扭、小心思，在生死面不值提。

送去的饭菜总是原封不动地放着, 佣人心里着急没办法，只好找宁思音。

“三爷身子骨本来就弱, 这都两天了, 水米不进可怎么行啊。老爷子这去, 三爷要是再个什么好歹……”这佣人打小看着蒋措长，抹了抹眼睛，“三『奶』『奶』您快劝劝吧, 您说话三爷兴许会听。”

蒋措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