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谣

仅只片刻后，众人只觉浑身颤抖，心跳如擂鼓般就要蹦出胸腔。

大多数人自以为是自己胆小，但很快当人们发现周围几乎所有人都是这般反应，并连周围的草木碎石等无生命的物体都在微微颤抖，「蹦跳」时，他们才意识到这种不规则的心慌，原来不只是因为自己的惧怕而产生的心情，竟还有身体也在真实震动的缘故。

脚下的地面不住晃动，山林里的飞禽走兽都在逃命呢。

「先生，先生，劳您再说一遍那火龙被降的故事！」

女童满眼期待的将手中捧的铜板高举，轻轻放在说书先生的作案上后，又害羞似的嘻嘻一笑便转头奔回自家爹娘身边，等着听最喜欢的故事。

说书先生收了铜板，对着堂中食客虚抱拳为礼，紧跟着就开始讲起这故事最激动人心的部分。

「下，下面还有人吧？！」

当山上的村民们确定几身不会被卷进灾厄，许多人才猛然想起山下还有一个火龙前屹立的娇小身影。

而此时下望，才发现那个身影竟已三两下爬上了村后的那颗擎天般的大

槐树。

因众人所在之处就在这大槐树正后方，视线里，那娇小的人儿立在树冠之上几乎最巅峰之处。

冲天的火光映衬下，衣袂随风舞动，那人影竟仿佛是仙人般岿然不动的挡在众人身前，而那两侧缓缓并拢阻挡住火龙冲击的崩塌山岭在此情此景下，竟也仿佛是受「仙人」的意念驱使而受诏前来助力的巨人。

轰然压灭火光的那一瞬，所有人都在疯狂庆幸自己的幸免于难，却也深深将这一幕印到了脑海的最深处，在此后的余生中所有激动的时刻都会忍不住一遍遍与人说起讲述。

而此刻，坐在茶馆中被故人问询究竟是用了何种「仙法」移山幻影的解决作孽的邪恶火龙之时，作为当事人的丹阳只苦笑一声，摇头感叹。

「运气而已。至多还有人心向背罢了。」

更多的她便不肯再多说一句。

坐在其对面的韩青岚见状，放下手中茶盏也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只另换了个问题打趣故交。

「听说，你最近爱上了一首童谣？是哪一首？怎么突然就有此雅兴了？」

此时，丹阳已起身将茶钱放在桌角，边整理衣袍。

闻言她一点头，边徐行经过韩青岚身边，边淡笑着指点：「你去门外街上一问便知。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啊？什么事儿？你不是已奏请陛下免了封地与封号，决定要云游天下了吗？这会儿没有琐事缠身，你着什么急呐！」

只可惜，他的「挽留」并没起到作用。

而不甘心诸多疑问不得解惑的某人，只能依照指点往街上去寻那几乎不可能找到的答案。

啧，此处都没人认识这位曾经的丹阳郡主，又有谁能知道这丫头此刻正心折于哪首，呃，童谣？

若说是诗篇，韩青岚觉得还有那么一丝可能。丹阳这么大个人了，竟还会喜欢童谣吗？这是返老还童，还是童心未泯？

谁知，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才一踏出茶馆，迎面就得到了那个答案，并瞬间了然丹阳为何会对这首童谣如此钟情。

骄阳下的茶馆对面，一群男孩儿并女孩儿聚在一处玩儿着某种韩青岚并不熟悉的过家家游戏。

但无视那奇怪的动作，只单听那欢快童声一同唱出的一首有节奏的童谣，他便知道，必是这首无疑了。

「女儿娇，女儿俏，白生生女娃敢拦蛟。

女儿美，女儿傲，楠木就当与天比高。

万花丛中有草木，也有那擎天桐与乔。

生而为人分男女，却不分志气孰更高。

百年一瞬当谨记，勿空走人世这一遭。

——完——

「说时迟那时快，丹阳郡主迎着那扑面而来的火龙高举手臂，大呼一声，‘放！"紧跟着轰隆隆，哗啦啦，天崩地裂般的轰鸣……」

说书先生上面正讲的热闹，下面听故事的茶客们也正听得入神，屏气凝神等着故事接下去，更激动人心的发展。

紧跟着哨音响起的，则是环绕着山村的山坡上，仿佛应和般轰隆隆响起的地动般的嗡鸣与闷响。

不只躲在密林里的村民被惊得胆战心惊，就连林中深处蛰伏的野兽们也被这响动惊得此起彼伏的长鸣吼叫不止。

丹阳站在打谷场与村中联通的道路尽头，一座因火与乱而被牲畜与人推到的茅草棚的废墟垒砌的高处。

多年以后，那一日山村里的事，早成了天南海北茶馆酒肆中最为客人们津津乐道的故事。

但大堂角落里的一桌，对坐的两人，却显得与此间氛围格格不入。

「你当时真的有喊？那么远的距离也亏他们能听得到。」

她抬手举起面前茶盏，回敬般浅浅一珉，边拿回手里把玩，边勾唇笑着回应，「是啊，怎么可能听得到……」

眼见着火势已近到眼前，而四下奔逃的北狄兵也已被解决的七七八八，丹阳再不耽搁，直接举起临时用她的衣袍做成的旗帜，在火场的边缘猛摇。

与此同时，吹向她随身带着的短竹笛。这东西还是她在京中，为解决自家隐忧而与徐清一同研制，此时此地不想竟也能派上用场。

尖利的哨音划过长空，仿佛一双无形利爪，又像是吹毛短发的利刃，生生撕裂了那铺天盖地的汹涌绝望。

话毕，说话人抬手仰头，一口饮尽杯中茶水。

对面而坐的自然是故事的主人公，丹阳郡主白楠。

紧跟着，就见那两侧的山坡竟如有人在后推动般，整体在向山下的移动倾斜。

不过眨眼间，竟已是不可阻挡之势猛向山坳中的那个小村落垮塌。

彼时火星扑面，连呼吸间都有种五脏六腑被灼烧的痛苦，哪里还有力气大喊大叫？甚至连张嘴都不敢，生怕吸入过浓的烟气，立时被呛晕过去。

因人手有限，且目力不错，丹阳主动担任了这一项最危险也是收尾最关键的任务——在趁乱解决完北狄兵后及时遏制住冲天的火焰，不让火势发展到不可收拾，以至烧山屠村。

其中一人边说边抬手举杯，以茶代酒，遥敬道：「不过无论如何，还是要敬你和当时不顾生死，敢做出这番事的将士们，当真韩勇无匹，也端的让人敬佩的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