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协议

“没必要。”秦家骁的咖啡已经送到了嘴边，手就这么悬在了空中，“他会慢慢接近真相的，况且这些烂事我们自己都还没处理清楚，没必要再把他扯进来，他那性子，又能帮到什么大忙不成？他恨就恨吧，”

他抿了一口咖啡，然后放下了杯子，起身拿起了椅子靠背上的外套，走到了林光耀的身旁，从兜里掏出一张100元的现金，递到了林光耀的眼前。

“总比他丢了命好。是吧？”

“我靠，谁在骂我。”他擤了擤鼻子，正好有人敲办公室的门，“进来吧。”

一个戴着墨镜的人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然后转身向门外探头，动作极其猥琐，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双手拍了拍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秦家骁放下了咖啡，突然发声：“干什么呢，有人追杀你呢？整的跟做贼一样。”这给那人吓得一激灵。

林光耀：......“大哥，这是市中心，楼下那家餐厅消费多高你不知道吗？100块钱到楼下买杯柠檬水都够呛吧？而且这年头谁还用现金啊......”

秦家骁伸出了食指挡在林光耀的嘴唇上：“那就是你的事了，这点小事，我相信你肯定可以做到的，千万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啊。”

他没有看林光耀的表情，撂下了一句“我去停车场开车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出了办公室。

......

秦家骁开着车，哼着小曲悠哉悠哉地从停车场驶了出来，停在了公司大楼下那家高消费餐厅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林光耀果然提着两个大袋子从餐厅里走了出来，他手伸过窗户，将两个大袋子放在了副驾驶上，然后从兜里摸出了一张小票，“你爹喜欢喝酒，红酒好的我又买不起，差的怕他看不上，然后就整了点德国的黑啤，还有你看这小票......”

“记住了，帮我盯好秦禾，一有什么情况，就立刻给我弹个电话。”

林光耀比了个“OK”的手势，“你先看小票，一共是两千......”

没等他说完，秦家骁就启动了车子，把他吓得往后一缩，回过神时秦家骁已经一骑绝尘，只留他一人在风中凌乱，还吃了一肚子的尾气。

林光耀在内心说出了一种植物的名字，我ok你星星个星星。

……

秦禾住在离市中心有些距离的江景公寓里，今晚的江景被那冷寂的波动着水纹的月衬得格外的美，但他无暇欣赏，他关好了窗户，将窗帘拉好后，整个屋子没有透进一点光亮，他打开了空调和阳台旁的落地灯，就这么靠着墙坐在了地上，打开了手机翻看着当天的本地新闻。

“还是这样吗......”

许蔚，也就是今天出事的那个少年，最后也只是被遮上了绿幕，被网络强大的“ps”能力覆盖，草草结案，新闻上说是最终定为车祸意外，整篇文章除此之外连篇累牍的无非都是些提醒市民注意天气，谨防此类意外再次发生，都是些无关同样的话题。

秦禾闭上了眼，头仰靠在墙上回忆着。

刘亚飞的事件被定为抑郁者患者自杀，他们甚至联合医院伪造了一份精神疾病病历单，在网上一时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掀起了“抑郁症”的潮流，很快就盖住了事情的真相，看不见一点真相的边边角角。

李正科至今尸骨未寻，一直被定为失踪，但这么大个人，失踪了怎么会不回家？所以李正科的家属一直都纠缠着警察，但可惜一直没有得到答复，警方总是说案件仍在调查，敷衍过去，然后草草了事，对此事置之不理。

“许蔚，刘亚飞，李正科......”秦禾默念着三个人的名字。

这三个人都是秦禾不同时期唯一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秦禾自从记事起就不怎么招同龄小孩的喜，除了自己家的兄弟姐妹外，他十分向往一份真正的友谊。

这三个人都有一份难以拒绝的热情，他们都看见了秦禾性格孤僻，看见了他的渴求，于是便大方的伸出了援助之手，哪怕秦禾再一再二地拒绝他们的好意，他们也会不依不饶，再三再四的去靠近秦禾，这恰好戳中了秦禾的软肋，说这是怜悯也罢，秦禾渴望这种怜悯。

但毫无意外，三人都离开了这个世界，就因为一份儿时和一个神棍签的名字叫做“孤独协议”的东西，就把他的人生变成了单机游戏一般，每天只能机械地和这些npc一般的人物对话，线上连接永远都是“网络连接未响应”。

为什么，好人往往不能善终，而那些恶人却能逍遥法外，哪怕是在电影里，大部分好人也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真的是我做错了吗......”秦禾这样想着。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乱了秦禾的思绪，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打开了门前的灯，透过猫眼往门外看了看，门口什么也没有，连门外的感应灯都没有亮，他转身准备回客厅，但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谁啊？”秦禾问道。

门外没有回应，门口依旧什么都没有，秦禾壮着胆子打开了门，出门向周围望了望，依旧没有看到人影。

估计是隔壁小孩的恶作剧吧。

他转身进了房门，手背过去想要将门合上，背后却突然冲出一个人，顺势将他背过身的手抓住，将他整个人按在了墙上，后脚一推，将房门带上。

他把秦禾的身子转了过来，然后用身子压住秦禾的手，一只手捂住嘴，而另一只手则拉下了遮住自己脸的黑布。

“这么仓促地和你见面，我感觉十分的抱歉，如果可以话，我也想能够和你找一家安静的咖啡馆畅聊一个下午，但你们的人跟的实在是太紧了......”

原本想反抗的秦禾，看清了眼前这个陌生男子的长相后，一下子愣住了神。

眼前这个男子，太美了。

对，你没有听错，太“美”了，他五官精致，眉目间都透露着秀气，说话时薄唇轻启，让人看了之后内心蠢蠢欲动。

秦禾回过神，奋力的挣脱着，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清瘦，但身体素质十分过硬，把秦禾按得动弹不得。

“我叫渡修。”渡修松开了双手，将秦禾解放了出来，又向秦禾伸出了右手。

他见秦禾没有要伸手的意思，便将手收了回来，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

“没关系，毕竟也不会有人愿意和一个擅闯自己房子的人握手......”

这一笑，像是抽走了秦禾的魂，让他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是刚刚闯进自己房子的人，嘴巴不听使唤地蹦出来一句“没关系”，然后不由自主地伸出了右手。

“我叫秦禾。”

渡修先是一愣，然后也微笑着伸出手。长得好看果然是万能的通行证，哪怕是私闯民宅，那人家都愿意亲自为你开门。

“那我也就直入正题了。”渡修也不客气，拉着秦禾的手就往客厅走去，两人一同坐在了沙发上。

“你还记得你签订的那份协议吗？”

秦禾瞳孔一震：“你是怎么知道那份协议的？”

渡修将秦禾窜起的身子暗了下去，“你没必要太过惊讶，我知道你所知道的，也知道你不知道的，总之，我了解你的一切。”

“那我昨晚几点洗的澡，穿的什么颜色的内裤？”

“......不包括这些。”

秦禾稍微松了一口气，“我只记得自己确实是签了这么一份东西，但那时不记事，具体内容都记不太清了。”

“那你听我给你讲吧，签订那份协议的人，不止你一个人，而且每份协议对象不同，附加的条件就不同，有的是限制你们的社交，有的是改变你们的习惯，还有的是你们违反特定条例后的后果......”

“据我所知，你的兄长秦家骁也签订了一份协议，他的条件是做一个争强好斗，性格强势的人，而你的条件则是限制了社交，从你的交友对象来看的话，你的社交地点，除了和有血缘关系的人在一起外，估计就只能在什么公墓陵园，乱葬岗了。”

秦禾不解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交友对象，”

“只能是死人。”

秦禾并不相信，看向渡修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虽然我确实一向都没有什么长久的正儿八经的交际圈和朋友，但是你整这些迷信......”

“不不不，这可不是迷信，你会一天天慢慢地看清这个世界本来的面目的，”渡修打断道，“但是你别忘了，我来找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救赎你，送给你解决方法的。”

“其一，就是依顺着那份协议，但你一辈子都不会感受正常人类的情感，等到协议过期的时候，你也差不多到了该盖上棺材板好好休息的年纪了。”

“其二，就是违背那份协议，但那样你会形神俱灭，那份协议违约后赔的可不是钱，是你这仅此一条的命。”

“其三......你的手上已经沾上血了吧？”

秦禾回避着这个问题，默不作声。

“你没必要隐瞒我，你难道就不好奇同样签订了协议的秦家骁，为什么现在丝毫不受那份协议的影响，还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而你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也和你一样，在手上沾了血后被我这类人引导过，引导他拿回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秦禾问道。

“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当然，你也有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那些东西，就和你们协议上的附加条件一般，它们是相生相克的。”

“只要拿回了那些东西，你不但以后可以过回原本属于你的普通人的生活，甚至还可以成为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存在，而那种存在，”渡修将手伸出，在空中做了一个用手抓取的动作，“被称为神。”

“说了这么多，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渡修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了秦禾，“上面有我的名字和联系电话，等你考虑好了，再来找我也不迟。我时间很赶，也不多说了，就先走了。”

渡修径直向窗户走去，打开窗户纵身一跃。

这可是15楼。

秦禾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拉开窗帘向下望去，借着稀疏的路灯光，勉强看见楼下有个人正在向自己招手，那个人就是渡修。

他松了一口气，躺在沙发上，他对渡修所说的一切的怀疑似乎也渐渐的消融了。

......

“我去，老大你别吓我！”然后摘掉了墨镜，快步向秦家骁走了过去。

“怎么了，林光耀，今天你咋一惊一乍的呢？事出反常必有妖，”秦家骁打趣道，“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我这办公室身价可比你高了不少，这墙面都是上好的吸音材料，不用担心隔墙有耳的。”

“一会儿我把秦禾的住址发给你，就麻烦你帮我好好盯着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了。”

林光耀看着窗户外市中心繁华的夜景，不经心地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尽早给你弟弟解释清楚，你们毕竟是亲兄弟，关系总不能就这么僵一辈子吧？你肯定也不想让他就这么恨你一辈子吧......”

“他们有动作了吗？”

与此同时，正威集团的副总裁秦家骁正坐在椅子上惬意地喝着咖啡，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林光耀翻了个白眼，然后说道：“你新找的那个姓刘的死了，可是被你亲爱的弟弟送下去的。”

“他前科和案底都是猥亵儿童，我最恶心这种人了，本来就没想让他多活......尸体处理好了吗？”秦家骁端起了咖啡喝了满满的一大口。

林光耀伸出右手抹了一把脸，“我觉得，你应该先关心一下我的脸。”

“暂时还没有，但是秦禾手上现在沾上血了，他们下一步计划应该是去诱导秦禾......”

秦家骁将咖啡杯双手握住思考着，因为突然杀人不像是秦禾的行事风格，那怕他和秦禾相处很少，但对秦禾这个人的性格特点他是再了解不过了，秦禾是那种即使愤怒到了极点也仍然沉得住气的，他不会干傻事。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他奏出了“打破协议”的第一个音符？秦家骁没有再想下去，

“噗......”秦家骁刚喝到嘴里的咖啡，还没尝到味儿，就这么毫无保留，一滴不剩地全部献给了文光耀的脸。

“这老头子......不是早说了不要再趟这浑水了吗？”

“道理我都懂，你给我钱这就太见外了吧，这算贿赂吧？我妈可跟我讲了，无功不受禄......”

“我是让你去楼下餐厅给我带点吃的，我去兰屿慰问一下老爷子。”

“乖。”秦家骁又喝下了满满一大口的咖啡，只不过这次没有回味，而是一口咽了下去，“说正事儿呢，没空顾及你。”

林光耀：......

“这个......都被你爹处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