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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发的莉维拉

33提乌苏苏醒了

他回想起了那说得上没在自己记忆殿堂里留下多少痕迹的母亲,因他自小开始就由仆人来照顾,父亲对他又常是严厉、凶恶的模样,所以他从不曾或者说很少体会过家人给予他的感觉;至于仆人,对待他也并没有那般客气,反而因他是孩子而暗暗欺负他,还使主人家不得而知,毕竟那只是童言童语,那样的微小的欺负在大人眼里大抵也算不上什么吧。

可尽管他与母亲的交集那么少,但终究还是有过独自相处的记忆的,他仍记得那是在家里花园的一棵树下,她坐在树下的一张躺椅上,当时还是孩童的他伏在她的双腿上闭眼小歇,她一边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边念叨着从未说过的自己的往事,她说自己以前还年少无知的时候盼望过成为一名独一无二的女诗人,写过一些在现在看来未免浮夸的诗歌,跟一些闺蜜和翩翩少年出游吟诗,那段时光是她人生里最快乐的时候了。然而,该来的总会来的,她是女人,又是闺中小姐,无论学到什么,哪怕是再无用的技能也没有发挥的余地,因为她迟早要被嫁出去的,接着便被父母安排嫁给了当地一个出了名的、曾在世界之都担任过辩护士的男人。

这个男人自然与她自小到大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截然不同的形象了,他有一种十分坚定的意志,这种意志十分强硬地要求别人服从自己,她从一开始的无所适从的悲伤到现在只能可怜自己遭遇的麻木。她还说,她羡慕他——她的儿子,因为他是个男孩子,总有一天能走出这个家,去干出一番顶天立地的伟业来的,可女人就不行了。

提乌苏仍然记得的是,那时的他抬起头时看见了母亲注视着天空的双眼无神而充满了悲伤,让当时的他感到十分不知所措,想安慰母亲的他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好,后来如何了呢,大抵终究什么都没说没做吧。

他在半睡半醒间,似乎重新抓住了母亲的手,那纤细而温暖的触感重新从他的掌心传达至他的内心,让他满腔哀伤、愤恨都渐渐消融了似的。

白发的女孩伸出手来想要拉开他抓住自己粗斗篷的手,可当她的手落在他的手背上时,一种熟悉的触感在他的心头上油然而生,在睡梦中那似乎抓住的母亲的手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于是乎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几天里一直在照顾着昏迷不醒的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了。

受了重伤的提乌苏在床上躺了几天度过了生命中的又一次死亡危机,在这几天内他的意识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中,隐约记得有人——因他忘记了昏迷前的事情,误以为是莉维拉,将自己扶起来,给自己喂水、喂食物,还听见了那个人轻声哼唱着陌生的来自异乡的歌曲,那歌声说不上动听,甚至显得喑哑,像是某种受伤动物的悲鸣,可却让他有着莫名其妙的感同身受的悲伤。

然而当他醒来时,他躺在自己的租住在诺格兰镇上的那栋房子的房间里,他想起了莉维拉被抓走的事实,也知道这栋房子没有任何一个仆人在,那到底是谁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照顾他的?他身上的伤口是谁包扎好的?是谁把手伸出来让他握住的?他怀着满心迷惘走出房子,走出花园,外面是俨如废墟般的场面。

遭受了盗贼团的洗礼的诺格兰镇现在竟一大片的房子都坍塌了,那木板的、大理石的碎片倒在街上无人收拾,不像是被人力摧毁,更像是有一阵天灾突然降临弄出来的。家家户户的窗户边挂上了铃铛,风每每掠过时就会发现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声音,那仿佛是亡者归来时的低鸣。许多人都穿上了丧服,有人双目无神地盲目走在大街上,有人站着时突然哭了出来,这种种异状自然让提乌苏无言以对。

“呵,我倒是忘了,你都说不出话来,怎么会骂我呢......”她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了一阵子,接着说道,“不过的确是我没能顺利完成委托,毕竟这是做生意的事,失败了就是失败了,被骂几句倒是没什么;但也不能说委托就这样结束了,现在镇里已经集合了一班想要复仇的人准备明天跟我一同去找那群盗贼算账,到时候你的金色小人会回来的。”言罢,她似乎就想这样擦身而过,可没想到却被一只手轻轻扯住了她的粗斗篷,她回头看去,发现提乌苏无言地、坚定地看着她。

他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装出厌弃、拒之于外的态度的女孩,似乎无法将他跟自己睡梦里的母亲相比较,更无法将这几天里细心照顾自己的神秘人相比较。

他一时间愣在那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白发的女孩早已离开了他的视野。

提乌苏正好跟她迎面对上,她微微歪着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从脑袋移到双脚,从双脚移到脑袋,就那样注视良久后才开口说话:“醒过来了?怎么,你现在有什么也要骂我的话吗?”

提乌苏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用充满悲伤的目光看着她,无声地摇了摇头。

她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眼神诧异而茫然地看着他:“你也想......跟着一起去?不,不,你说笑吧,别说你现在身上有伤,就算你什么事都没有也不会是任何一个盗贼的对手吧,你......你......”她怔怔地看着对方不变的神色,忽然叹气笑道,“我真是想不明白,这世上居然会有你这样的人,甚至都想不到会有你这样的人,明明不是你的亲人、也不是你的爱人,那还是一个蛮族......你却不惜做到这个地步,喂,你到底存的什么心?你真的想把烂好人做到底吗?”

提乌苏倒不觉得自己有那么伟大,恰恰相反,十分清楚自己想法的他非常明白自己到底何等卑劣。他是一个被所有人忽视的、缺爱的且一无所有的人,所以他从这个金发碧眼的日耳曼女孩身上寻求自己所一直缺失的事物,所以才如此依恋她、珍爱她;但说到底,这并不是真的为了她,而是为了他自己,他知道只要没有了她,自己就像失去了心灵支柱般逐渐走向崩溃。这是一种病态的、远远称不上爱的卑劣的感情。

他还感到背部上的隐痛,但他还是沿着诺格兰镇的主干道走了下去,继而他看见了一群人围堵着一个穿着粗斗篷的、皱着眉头的女孩,咒骂着她的无能,嗓子眼里吐出许多难听的方言粗话,但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她,只是跟着大伙儿一起骂。当她走动起来的时候,人们纷纷惊恐退后,仿佛将这位被雇佣来的冒险者当做了自己的敌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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