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存者

“嗯……也没有，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依雨凡低着头磕磕巴巴地说道。

迟子心没有说话。

干热的风吹过，依雨凡却冷得有些发抖，迟子心的沉默似乎印证了什么，他把头埋得更低了。

她凭借着自己的七级修为，意识体进入镜界，固化一块区域后，强行将老孔的意识体拉入了镜界。

老孔本来在一边玩手机，一边猜测迟统领与自己的邻居的孩子的关系，突然他眼前一黑，紧接着感觉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后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在何处了。他作为二级守卫者，也有着一定的战斗意识。他看了看周围，察觉到自己在镜界。

“我怎么进来的？”孔林启惊讶道。

依雨凡抬头看向了她，眼底是藏不住的悲伤。

“怎么了，又不好奇了？”迟子心问道。

“没有没有，你说吧，我听着呢。”依雨凡开心道。

迟子心道：“镜界的小物体均是反的，需要用精神力透过双眼去看才行。全世界共有九座镜界城，被我们称作九大孤城。华夏一共有五座孤城，我们作为守卫者，依靠体内的血脉之力与来自镜界的入侵者，也就是那群骷髅战斗，保卫孤城。孤城一旦被全部攻破骷髅们很可能会直接进攻地球，这可比第三次世界大战危险多了。守卫者们已经守卫孤城好几十年了，而我，便是他们的一员。”

光明苑到了，两人停了下来，依雨凡看向迟子心，问道：“你，会有危险吗？”

迟子心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她第一次对依雨凡撒谎：“小家伙，我11月28日的生日，今年也才十六岁，守卫者们怎么会让我去做危险的事呢？”

“那我生日那天……”

“那是因为那次战争本来我们就稳操胜券，守卫者的领袖便让我们这些弱一些的战士去磨练，最多受一些伤，根本不会有危险的。”

“哦……那我可以加入你们吗，我想陪着你，与你一同战斗！”依雨凡说后半句话时声音很轻。

“不行，这个是要看血脉的，你……你没有血脉，无法向我们一样，拥有强大的力量。”迟子心道。

原本依雨凡还在期待着迟子心的回答，哪怕她拒绝，他也可以用“我会努力地”来表明决心，可现在她说他是天赋不行，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他内心希望的火，终究还是破灭了。他想起自己曾经看到的一个故事。

有一个学了二十多年绘画还没有什么成就的人，问一位著名的画家：为什么我比你还要努力，你的成就却在我之上？

画家对他说：“你知道无用功吧，机械克服额外阻力所做的功，可这真的是无用吗？看似无用但不得不做的事比比皆是，努力后一无所获的结果也很平常，如果真像哲学说的那样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那未免太简单了些，世界将遍地皆是伟人圣贤了。只是你不能因为一份耕耘没有换来一份收获就嚷嚷着不干了，从来没有人跟你保证过会有丰厚回报，你本来就可能颗粒无收。”

那个人听了，沉默不语，回去以后依旧像往常一样创作。

依雨凡就是那个人，不过他比那个人更幸运，他在努力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会一无所获，他可以选择在这一切开始之前就果断放弃。

心中充斥着无力感他沉默的点了点头，走向光明苑。

“小家伙……”

迟子心从后面抱住了他，想要说些什么，又放弃了。

她松开依雨凡，对他说了一句“拜拜”，接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依雨凡还是停下了脚步，转头悄悄地看了一眼，却发现迟子心还是走了。他沉默着，兀自向家的方向迈步。

回到家后，已经十二点了，不韩卿月与依国康都没睡，看到依雨凡一个人回来，依国康疑惑道：“雨凡，瑞秋怎么没回来呀？”

依雨凡淡淡道：“她爸叫她回家，她就直接回M国了，东西我们先帮她收拾好，她以后还会来的。”

韩卿月心思细腻，发现自己孩子好像很不开心，她问道：“凡凡，你怎么了，看起来很难过？”

依雨凡道：“没什么，妈妈，玩了一天，有些累了，我先回房睡了。”

韩卿月急忙道：“哎……你作业还没写完呢。”

“哦，那我先去写作业了。”依雨凡进入卧室，将房门反锁，打开台灯，一边写作业，一边发呆。

。。。。。。

迟子心路过自动售卖机，买了一听冰啤酒，坐在旁边的马路牙子上，大口的喝着。

麦芽糖的甘甜混着酒精的辛辣划过咽喉，冰冰凉凉的感觉，冻结了四周的热气。她打开手机，关掉了和王珂锐的聊天框，模糊间点开了微信里一个叫“华夏之巅”的群，发了一个定位，底下还配着语音：“我在淮河城，很烦，有人来陪我聊天吗？”

她的声音略微有些迷醉的感觉。

司空浩：等我，五分钟到。

范晨光：我在怀德城，太远了去不了，子心怎么了？

田不聪：在南山城，去不了。

王麟：我在田不聪旁边。

谢佳琪：在来恩城，也去不了。听声音，子心好像喝醉了？

魏青宁：是的，我也在隆平城，五分钟内到。

王珂锐：我在巴国，也去不了。这里有重大发现，四天内子心和青宁必须要来这里帮忙，其他人要守城，就算了。

仅仅两分钟，群内的其余七位成员一一回复，不过有五个人都离得有些远，赶不来，只有司空浩和魏青宁三分钟内会到。

迟子心将手中的啤酒喝完，把空瓶子放在地上，起身回到自动售卖机旁，通过二维码支付，又买了十听冰镇啤酒。

“子心，怎么买这么多？”

司空浩和魏青宁赶到时迟子心正在把买好的第九听啤酒放在马路上。闻言，她拿起两听啤酒，扔给了他们：“诺，你们的。”

她拿起第十听啤酒，拉开拉环，对着他们俩高高举起：“来，干！”

两人也打开啤酒，喝了一小口，却发现迟子心一直在喝，竟然真的要把这听啤酒一口气喝完。

司空浩上前两步，阻止她继续喝啤酒：“子心，你怎么了？”

迟子心坐在马路牙子上道：“渺哥哥，你说这场战争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吗？”

司空浩坐在她旁边，拍拍她的头，笑道：“子心，邪恶是压不住正义的，总有一天，我会见证胜利的到来。”

魏青宁盘坐在马路上，喝了一口啤酒，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迟子心摇着手中的易拉罐，道：“我喜欢一个人三个月了，这之前，我没有对他说过守卫者的事，不过几天前他偶然进入了镜界，看到了我们的战争。今晚我对他说了镜界的事，他说要成为守卫者，与我一同战斗。我不敢答应他，他有六级的血脉传承，之前觉醒了一次，被我打断了，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觉醒了，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他就会成为华夏的第九大强者，陪在我身边，可正因如此，我才害怕他成为守卫者，我不能保他平安，我也不能确信自己无忧，我怕他在战场上看到我被杀，更怕我在战场上看到他的陨落。”

司空浩道：“怎么会呢？他有六级传承，稍加训练就是华夏的巅峰，你更是我们的首领、守卫者之中的最强者，拥有七级精神力修为，侵略者的那位七级强者被你解决后，就再也没有能匹敌你的人了。”

魏青宁道：“是啊，而且我还是六级的医生，哪怕他真的受伤了，我还治不了吗？”

迟子心将瓶中的啤酒喝下，冰凉的酒精划过，紧接着绽放出温热，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饱经风霜，失去了以往的空灵：“不，你们不明白。”

她抬头，看向十几米外的垃圾桶，将手中的啤酒瓶扔了过去：“我们就是它，面对真正的敌人将毫无反抗之力，这之前，只是调戏罢了。”

十几米外的垃圾桶盖自动开了，瓶子像是被操控了一般精准的投了进去：“这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人绝望！”

她望着一脸迷惑的司空浩与魏青宁，一字一句道：“出现了，第一位八级侵略者！”

两人心神俱震，魏青宁道：“什……什么，八级？三姐中期？”

司空浩道：“消息属实吗？”

迟子心无力的点点头：“今天我和小家伙从怀德城回来，在火车上，我收到了王珂锐的语音，要我给他回个电话，我假装去上厕所，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没接，我就回来了。后来他给我发微信，我刚才才看到，他说他在巴国斯德格勒城探索时，被一位强者重创了。因为在外界，他精神力无法外放，再加上那个人动作很快，他只是挨了一掌便被重创。七级强者无法到达这个水平，唯有八级！刚刚他群发消息要我和青宁哥过去就是帮他疗伤。”

魏青宁听了，闷了一口啤酒，忍不住爆了粗口：“刚解决一个七级，现在又来一个八级，我特么……”他揉乱了自己心爱的发型。

司空浩眼神茫然了几秒，紧接着又恢复坚定：“子心，你别气馁，几十年前我虽然还未参与守卫，但我常听爷爷说起那段往事。”

“知道吗，华夏建国第二年，侵略者来袭，九座孤城同时被无数的骷髅进攻。其中，瑞云城出现了一位七级侵略者，也就是昨天被你击杀的那位，澳国的阿纳斯城，也出现了三位六级侵略者。而此时的我们甚至毫无准备，有些人察觉到了来自体内的异常，各地区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天才凭借自己的才能依靠体内的精神力进行反抗。”

“其他七座孤城最强的也不过四级侵略者，众位刚觉醒，便有了三级实力的天才拼尽全力，终是撑到了天亮。然而那两座城的侵略者太过强大，很快便被攻破了，许多人都受了伤，直到天亮，看着太阳升起，刚从镜界中出来的人们才如释重负。”

“那次战争，华夏四座尚存的孤城，守卫战中死亡十三人，轻重伤二百人；瑞云城守卫战中死亡四十人，轻重伤三百人。华夏将这些死亡归到了春运的繁忙，将其掩盖下来。暗地里开始组织人手，建立了守卫者组织，那些殉职之人，也被官方所记录，待到一切结束后，昭示天下！”

“这几十年里，不论是顶尖战力还是人数，守卫者都远低于侵略者，可依旧坚持了下来，靠的就是一腔热血与保家卫国的担当。昨天你击杀敌方首领，令守卫者的尖端实力第一次高于侵略者，我们自然高兴。但，难道如今侵略者有了八级的强者我们就放弃了吗？这只是回归了以往的情况罢了。”

迟子心低着头，眼中泛着泪水：“是我太自私了，我只是在自责为什么要这么弱，为什么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保护你们，保护依雨凡。”

司空浩走到她旁边，轻轻的抱住了她，左手拍拍她的脑袋：“傻孩子，你无需自责，是我们没用啊，都二三十岁了还在六级徘徊，让你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顶在了最前方。八级侵略者是很可怕，在镜界中我们可能撑不了几招，可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他是打败不了我们的，是不是？你自小在我那长大，到现在，都十年了，你也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了，我们都知道你喜欢依雨凡，怕他在你身边会有危险。没关系，你大可陪着他，那位侵略者来了，还有我们呢，我们可以依靠外城护罩跟他周旋，哪能一直让你扛着压力顶在前方。去吧，陪着你所爱之人，前方之事，还有我们。你坚持了六年，从十岁到十六岁，在一个孩子本该充满童真的年龄。你真正的朋友只有这些大你几岁、十几岁的人，你太孤独了。”

魏青宁也走到她的旁边道：“子心，自从有了依雨凡和柴瑞秋的陪伴，你是真的变开心了，以前你的笑都是对我们的，是对比你还小的孩子们的，你从来没有同龄的朋友，也体会不到这种快乐。看着你为了找他玩，天天晚上通过镜界往返四十公里，我能体会你内心深处的愉悦，浩哥说得对，前方之事还有我们呢，你陪着依雨凡放松一下吧。”

“好。”迟子心开心道。看了一眼地上剩余的七听啤酒，她笑道：“还剩六瓶，我们一起喝了吧。”

“好。”司空浩和魏青宁表示赞同。

三人并排坐在马路牙子上，迟子心给司空浩和魏青宁各分了两听。不过魏青宁喝了两听后就面色通红，嘴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躺在地上睡着了。

“哈哈，青宁哥这就不行了，他的那听归我了。”迟子心准备拿走魏青宁没喝的那听啤酒。

“不行，你喝太多了。”司空浩先一步拿走了那听啤酒。

“唔……我看是渺哥哥自己想喝吧……”迟子心打开了自己的第二听啤酒。

“你这丫头……”司空浩笑道。

“话说，渺哥哥，你觉得小家伙现在在干什么呀？”迟子心小脸微红，细声细语道。

“他？这都两小时了，可能早睡了吧。”司空浩无所谓的喝了一口啤酒。

“哦……”

两人难得安静的喝着啤酒。

“轰隆隆！”

天边骤亮，紧接着雷声滚滚。

“要下雨了。”司空浩抬头看向了迟子心。

“是啊。”迟子心抿了一口啤酒，眼泪无声滴落。

“哎……你怎么……？”司空浩问道。

“没什么，啤酒有些烈。”说着，又有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滴在了地上。

她轻声道：“渺哥哥，我还是专心守卫孤城吧，天亮我便和青宁哥出发，去巴国，一个月后再回来。”

“那他……”司空浩想问依雨凡怎么办，难道真的一个月都不管不问吗？

她起身，背对着他们俩，向远方走去。

一滴滴雨从天空落下，打在了地上。

滴答，滴答，

下雨了，

她的声音从雨中传来，有些冰凉，又有些空灵：

“下雨了，而我，想去见见它。”

“轰！”

又是一声惊雷，半边天都被渲染成了紫色，雨势变大了。

一滴滴冰凉的水珠冲散了夏日的炎热，打在人身上，也是冰凉的。

迟子心向远方走着，雨水精巧的重叠了她的眼泪。

夜已深了，她在瓢泼的大雨中漫步，整个世界只有雷声、雨声，她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宛如孤独的旅客，在雨中，渐行，渐远……

“别紧张，使我将你强行拉进来了。”迟子心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迟统领，这是一种能力，还是您特有的技能？”孔林启有些好奇。若这是作为守卫者最强者的特有能力他还能理解，可这若是强者们都会的技能，他就只能表示无法想象了。

迟子心看着手机漫步，时不时皱眉头；依雨凡双手插兜在她的旁边跟着。

“小家伙，真的好奇吗？”迟子心好像在手机上给别人回复消息。

两人同时脱离了镜界，镜界自动关闭。

迟子心闭眼后，并未睡着。

迟子心道：“放心，七级之后就会有这个能力了。接下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快快回答，你的精神力只有二级，我只能将你拉进了几分钟，时间长了你会遭受脑创伤的。”

孔林启道：“好的，迟统领，您问吧。”

孔林启道：“我只是给他说了华夏五大孤城，其余的还没来得及说您就来了。”

老孔的意识回归后，因为精神力损耗过多有些瞌睡，他看了一眼依雨凡又看了一眼靠在依雨凡身上的迟子心，好像有些明白了什么，嘴里念叨着“雨凡者，猛男也。”睡着了。

到站后，已是十一点，两人从客运站出来，步行前往依雨凡家。

夏日的淮河城有些冷清，十一点的街上只有几个人迈着匆忙的步伐赶路。

孔林启道：“那个小孩叫依雨凡是我邻居家的孩子，他说是您的朋友，还知道我参加5月28日的战争的事，借此向我询问镜界的基本情况与您的信息。”

迟子心问道：“嗯……你怎么说的？”

夜幕深沉，头顶的月慵懒的挂在天边，露出半个身子，周围的星眨巴眨巴眼，看着在条小路上行走的两人，却又被飘来的乌云挡住。

或许是察觉到了依雨凡的难过，迟子心开口了：“那个地方，被我们叫做镜界。”

迟子心道：“好吧，那谢谢你了，出了这里，前往别把我找你的事给那个小孩说。”

孔林启点头示意：“好的。”

迟子心表情严肃：“刚刚小……那个小孩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