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魔

他飘了！

仿佛奔波劳碌的人是自己，陈布一头扎进了母亲的专属位置，沙发。

但他还没来得及合眼，母亲的呵斥就开始像是魔咒，吵的他脑瓜子疼。

人境第五城，南十五区，滨海街，芬达苑，十一号楼，2102室，陈家。

昨天收到母亲请假回家的消息，上午九点，陈布便从基础学院赶回了家。

门口地面没了灰尘，门缝里和把手处也没了各类传单的踪迹，陈布驻足了片刻，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洗碗池里都长白毛了！

还有你的臭袜子！你怎么不枕头底下也塞几双呢？”

陈母叉着腰怒视陈布，后者一个激灵、鲤鱼打挺般的闪到一旁，唯唯诺诺的细声说，“妈，您消消气，我这不是读书，嗯是练武，没时间嘛…”

陈布非常害怕老妈鼻孔里的怒火把自己喷没了。

“读书，练武…”陈母把尾音拖的老长，伸手一指墙壁上的木框白底遗像，“你每周放假不是都要回家吗？你爹照片的蜘蛛网都能网麻雀了，你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陈母弯腰抄起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就要往儿子身上打去，下一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将遥控器扔在旁边，接着双手抱胸，盯着乖乖低头认错的儿子不说话。

陈布不敢看母亲的眼睛，他也非常害怕母亲无语愤怒的眼神。

他知道母亲重视的只有三样东西，儿子，父亲的遗像，以及脚下两室一厅的家。

他这个儿子，从小没了父亲，这便让她这个单亲妈妈比以前更要强了。虽然陈布不知道老妈的工作究竟是什么，但她一直在努力让儿子有个坚强的依靠，甚至没考虑儿子能出人头地。

而父亲的遗像，因为一直是挂在客厅的，所以母亲回家后累了都是躺在遗像下面的沙发上。

最后这个家，陈布认为母亲也是赋予了自己和父亲一样的情感，回家后哪怕身体快散架，也不允许缝隙里一丁点儿脏污的存在。

头脑中闪过种种，陈布心中充满了浓浓的愧疚和对自己的失望。

他怎么现在才想起这些呢？

他应该从记事以来，每一刻都不敢忘的啊。

彭！

陈布直挺挺的跪在地板上。

“妈，我错了，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起来，我不需要你跪着认错，你父亲也不需要。”陈母缓缓说了这一句话，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将头转向阳台，“你父亲向我求婚的时候，没经过我同意就下跪，我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在那之后，他都是直挺挺的做人，哪怕……

我希望你也能这样，比起弯曲自己的膝盖骨，还有很多事情比这更有意义。”

看着儿子跪着也没有弯腰驼背，陈母心里实际上很欣慰。

她从没对自己的儿子失望过。

儿子在学院表现的很好，在外面，她已经习惯了三句离不开这个儿子了。

陈母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儿子的压力不比自己小，某些要求对他而言，是有些吹毛求疵了。

“起来，到我旁边来。”陈母见儿子没动，又轻声命令了一句。

陈布起身，直挺挺的走过去坐下。

陈母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陈布，“马上你就要参加高等学府的考试了，手臂的影响不大吧？算了，这些我也不懂，多听听你老师的意见，实在不行，就报考教务学府吧，你对那些功法的理解，你的老师们有目共睹，我也相信你，到时候我在打点打点，就在十五区当个基础学院的老师，这样挺好的，等你再大一点，我再给你物色个…”

报考战争学府是陈布从小的志向，即使被之前方家的小魔女踢断了左手小臂，现在大操大练还是有一些影响，但陈布从来没有改变过志向。

他有这个底气！

这个时代不学武，不上边境线镇压万族宵小，与废人何异？

更何况，他的父亲也曾上过边境线。

陈布虽然比同龄人早熟的多，但要想清楚母亲的想法还是远远不够的，他也选择了聪明的做法，为了不让母亲担忧，早就想好了一条虚设的未来之路。

陈布看着母亲，伸手抱住母亲扶在自己身上的手掌，“妈你放心吧，我早就想好了，也和带我的老师聊过很多，报考战争学院除了测试个人的各项能力之外，虽然也有学子相互之间笔试争斗，但都有高阶监考老师一对一监视，不会像之前那次，而且，我也不会再逞强了。”

陈布想了一下继续说，“你也说了，我就算没通过考试，凭我其他项的成绩，上个教务学府是没问题的！但我觉得吧，既然上不了战争学院，那我基本是与武道无缘了，与其后面难免会与人切磋伤到手臂让你担心，不如彻底的死心算了，我干脆报个文理学院，以我的天赋，后面混个一官半职的肯定不成问题！”

“你觉得怎样？”陈布一锤定音。

陈母放在陈布身上的手没有动作，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很好，你现在遇事能把老母亲考虑在内，也算是个大人了。”

“什么老母亲？”陈布不同意母亲这样说她自己，“你一点儿都不老，还是那么年轻漂亮，没想过给我找个后爸吗？”

问出口陈布才感觉不合适，生父的遗像就挂在头上呢。

好在陈母只是白了他一眼，“刚夸你长大了，得，又变回原型了。”

但这个话题确实让陈母感受到了一些沉重，她试探着问，“你现在想要一个父亲吗？”

“妈你在外面真的有人了？”陈布佯装做大惊的样子，但他心里是没有一点反感的，在学院耳濡目染的情况下，他早就懂得了一些男女之间的事。

陈母又被激怒，抬手就要打儿子，陈布急忙闪开。

消停了一会儿，陈布岔开话题，“妈，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我还有半个月就考试了。”

虽然知道母亲是不可能陪自己参加考试的，但陈布还是无比期待。

陈母抬手揉了一下脑门，“我就是惦记这个家，回来收拾收拾，明天晚上走。”

“这么快？”陈布焉了一下，以前都是至少三天的。

陈母解释道，“最近工作忙，老是出差。”

“妈你工作到底是什么？”陈布忍不住问。

“想知道？”陈母斜眼逗了一下他，“看你考试成绩，如果让我满意的话，我就告诉你，另外，还有你父亲的事，想知道就看你表现了。”

“……好吧。”陈布反应有些迟钝，也明白这是母亲挖的坑，瞒了十几年了，怎么会轻易松口？

眼看母亲昏昏欲睡，得，陈布知道母子交流即将结束，也不打扰母亲休憩了，“妈你想睡就睡吧，嗯，回卧室睡吧，不然等会儿我怕做饭啥的吵到你。”

“我睡了，随便你。”

一切都是那么习以为常。

陈布轻轻关上自己卧室的门。

想起过往种种，突然觉得母亲肯定不是表现的那样正常，她一个弱女子，丈夫死了经常不着家不说，但面对大家族的嫡女针对自己儿子接着打压想平息事态，她是怎么抗过来的？

人境经过三万年的乱纪元，现在正是恒纪元之初，与外族交流日渐频繁，比起内部的灰色产业带来的利益，和外族接洽，显然利益更丰。

就比如现在连基础学院都在盛传的玄贴，据说就是将外族截肢，然后制作成粘贴，贴在身上，对武道有很大的增益……

而父亲生前上过战场，母亲扇父亲巴掌毫不手软，哪有弱女子这么强横的？

也不怪陈布乱想，若换做别的女人，他恐怕早就成孤儿了！

“欺负我们母子的人，总会付出代价的！”陈布坐在床边，心里发誓。

过了一会儿，陈布掏出了自己的底气。

母亲真的回来了！

母亲是不会骗自己的，但从小到大，母亲因工作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难免让陈布每次在见到母亲前，心里莫名习惯了落空的感觉。

两室一厅的房子总算又是一个家了！

即使想到幸福的事会晃眼一过，但陈布依然像是沉浸在美梦里，获得了巨大的满足，忘却了所有烦恼。

李阿姨笑哈哈的准备关门，“小刘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骂孩子了，也千万别打哈。”

恒久历，2021年六月三十号，阴。

手早已经握住了踹在裤兜里的钥匙，但陈布还是选择调皮一下，伸手把门拍的框框响，“妈，开门，我回来了！”

他的动作就像是要给邻居宣示什么一样。

陈布这才想起自己老妈每次回家的状态，不好意思的挠了一下头，赶忙叫住那位妇女，“不用麻烦了李阿姨，钥匙我带了…”

房门关上。

陈布换了鞋，看着母亲的背影，感觉这是有史以来母亲精神状态最好的一次，没有裹着小被子，走两步就要倒的样子，也没有手不离口，哈欠连天的样子。

眼睛转了两圈，好家伙，四处打理的井井有条，丝毫不像是自己糟蹋的那个狗窝了！

隔壁门先开，一个中年妇女探头，有些尴尬和无语的说，“原来是你小子，我还以为我家的皮猴子也回来了…”

看着陈布笑嘻嘻的样子，那位妇女想了一下问，“钥匙没带还是掉了？你妈应该是还没醒，别吵着了她，等着，我去给你拿备用钥匙。”

“你还有理由躺？也不看看这家被你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垃圾桶塞满了也不知道顺手扔了？

他正准备给李阿姨解释一下自己的大惊小怪，卡彭一声，自家门却开了，老妈打着哈欠出来，不留情面的将他数落了一顿，“快成年了还这么丢三落四的？要不是我给你李阿姨一把备用钥匙，你大晚上回来进不去门怎么办？睡楼梯口吗？”

接着陈母转头对李阿姨说，“李姐，这孩子越长大心眼越大，你平时别惯着他，让他多长点记性！”

卡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