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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暗香来

第十二章 众矢之的

心里像是堵住了块巨石,一直堵着,从心脏堵到胸口,又堵到脑门,再一瞬间压在脚上。整个人跟陷在沼泽地里似的,怎么也拔不出来。我望着手上的指甲划痕,上面已经结了一层痂,褐色的,周围有些浮肿。

“我不是故意的。”迫于无奈,我只好这样说。但凡说这样做很刺激,文叔叔指定会给我送精神病院去。究竟是不是哪里出了毛病,我自己也不知晓。

“木子,我听你黎叔叔说过你过去的遭遇,这些事对你来说打击一定很大,心里的那些疙瘩啊,咱们也去医院看看好吗,憋久了总不好是不是?”

我不会想到潭安就坐在上面,直到她蹲在我面前,替我捋走眼前凌乱的头发,丢大人了这下。潭安很快将外套脱下披我身上,她本来穿得就少,现在就一件薄毛衣了,我都替她冷:“你拿走,我不冷。”

“都冻哭了还不冷。”潭安落座身旁,挨着身后的山石,卷起一半衣服盖在她身上,“谁欺负你了?”

我不想说,选择沉默。月亮悄悄从云里露出半个头来。沉重的脑袋自然搭在她肩膀,犹豫半天:“没有。”

“爹,娘。”我抽泣着喊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天之灵能不能听见,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女儿过得有多悲惨,多委屈,似乎多喊两声,他们就能回到我的身边。

我哭喊了好久,文叔叔没有说话,任凭我宣泄心中的委屈。“木子。”他唤我,一把匕首落在我眼前,是腊梅,整把刀却被纱布紧紧缠着,唯独刀柄的腊梅印记露在外面,我接过匕首,手指来回抚摸着那朵梅花,“等过几天我去外面出差回来带你去趟医院,完了后我把它还你,你看这样行吗?”

我痴痴望着他,犹豫片刻后答应了,只要能拿回爹爹的东西,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双手攥着腊梅再次委屈地流下眼泪。门开了,我瞥见一个人影走了进来,赶紧抹干眼泪低头盯着腊梅不敢多看。

“老文,文件我给你拿来了,你签个字。”我若不是抬头看一眼还真不相信是潭安,她也同样奇怪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文叔叔,满脸不解。

“小潭,你别老没大没小的。”文叔叔戴起眼镜接过潭安手中的文件,始终保持着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我把腊梅轻轻放回椅子边就自觉离开了,不想让潭安看见我丢人的窘态。至于他们说了什么,我也没兴趣了解。

潭安从办公室离开后一路追我到寝室楼下才把我叫住,她站我身后几米气喘吁吁地喊我。我站在门前,回头看她。“李遥知,我后天回家,放假你待这也无聊,跟我一起吧。”她说。

“家?”在我的认知里,来这儿都是没人照顾的孤儿才对,我不是很理解她口中所说的家。

她也看出了我的疑惑,朝我解释:“我妈她弟,放假了要我回去看看,店里正好也需要人手帮忙,你放心,你去了不会让你干活的。”我摇头正要拒绝,心头还想着腊梅的事,牛乃棠和室友刚好从我的身旁路过,瞥了我一眼装作没看见似的走了过去。

“好啊。”我冲潭安大喊,朝她跑去,一把挽住她的肩膀,倚她怀里,“我跟你回家。”我清楚看见牛乃棠瞪大的眼神,和室友嘀嘀咕咕着什么。

寝室楼外的路上行人来往,我没有理会外人的眼光,拗着最矫情的语气说:“今天有没有带桂花糖给我吃呀?”潭安怔了一下,被我突然起来的热情弄得脸颊绯红,倒也没有甩开我,反而配合地搂我更紧些,另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桂花糖剥开喂我嘴里。

我挽着她肩膀朝前走,就听见室友低声说了句恶心,弄得我也觉得如此行为是有些不适。潭安看了我一眼,转头就骂:“靠,你骂谁恶心?”

“谁搭腔我骂谁咯?”室友阴阳怪气地看向我们,乃棠在一旁劝着少惹事。

“就你们欺负李遥知的?”

“谁敢呀,茉莉和雨婷被她伤得都进医院了,你还不知道吧?”

“哟。”潭安笑着看我,“我家妹妹这么厉害呢,你要再说一句我把你们也送医院去信不?”我赶紧拉着潭安往前走,不想过多理会,乃棠也拉着室友朝另一个方向快步离开。

狼狈为奸,说的就是我们吧。潭安被认为是福利院里性格最怪的坏孩子,而我又被茉莉诬陷成瞧不起全班的小人。性格最怪我认,但她不坏,这是我和她接触那么久唯一能看明白的事理。

起初,我幻想着能融入乃棠他们,可就因为茉莉三言两语的挑拨离间变为众矢之的。

还是熟悉的假山石,我抓着潭安的手来到了顶上。我不想多费口舌和潭安解释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她就像听故事一样,听完就过去了,不论我说什么,她都会信,大概是我也没有另眼相看她的怪异而已。到底是同病相怜,还是狼狈为奸,谁也说不清。

即使太阳出来了,寂寥无人的后院依旧寒冷刺骨。英子替我织的毛衣替我御寒不少,潭安如往常一样,一个单薄的外套。我握着她冰凉的手,想替她暖和暖和,她的手冻得红肿,关节处起了几个冻疮,她把手放在我手心里,看着远处。

如此偏远的地方没人会来,我们两人就这么看着远处。自我来到市里,直接来了福利院,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我还真不知道。“两件事,你等我办完,咱们就出发。”潭安看着我。

我想坦白其实我不会和她回去,毕竟是她的家人,说到底我与她非亲非故,哪好脸皮。就连黎落他们家住久了,我都多少有些尴尬,更何况是她。寒冷的冬天,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

她抓着我手,伤口在她的按压下格外疼痛:“你不会和人打架了吧?”潭安起身,在我身旁踱步,哈哈傻笑,“天呐,看着傻傻的李遥知也学会打架,真是太酷了。”

可怜的我被所有人嘲笑,多变的神态真是多奇葩的人才会有,有时候我搞不清她到底是真神经大条还是无畏,忍不住嚎啕大哭,吓得潭安又俯身抱住我:“别哭呀,你告诉我是谁,我帮你报仇。”整个后院都延续我微弱的哭声,像条蜿蜒曲折的河流朝远处流淌,时而湍急,时而平缓,一直延着黑暗深不见底。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明明是他们先欺负我的。”

“茉莉被送去市医院了,这件事挺严重的,她身上和脸上有多处烫伤,尾巴骨也摔伤了。”

院长的办公室门虚掩着,我偷偷躲了进去,我知道文叔叔一定会回来的。他的办公室收拾得特别整洁,白花花的墙壁上挂了各式各样的锦旗,正中央挂了个大大的党徽,看上去有些黯淡,显然是有了年份。桌案上摆了本《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我不太敢翻,便静静坐在一边的长凳上。

一束黑影跳到我面前,熟悉的声音传来:“靠,吓小爷一跳。”

潭安安静地坐我身旁,望着月亮,和上次一样,在我眼前伸出手掌,圆月于明珠般浮在手心,刚哭过的眼睛如同为明珠添了层晕染,在远方斑驳琉璃,晶莹剔透,皎洁的离谱。

悲伤差不多发泄完了,我收起多余的难过起身离开,潭安跟着我身后一言不发。寝室楼下聚了很多人,连文叔叔也来了,他四处地张望,眉毛紧锁,身上披了件米色外套,看见我后朝我跑来,大声叫唤我的名字,可能又要挨一顿骂了。

“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说好吗?”他拉灭了灯,关上了门,房间黑了下来,和外面一样黑漆漆的。眼皮子也渐渐闭上了。

文叔叔回来见到我后并不是特别诧异:“木子醒了啊,我本想一会过去找你的。”

“嗯。”我点头。

“木子。”他坐我身旁,掸去衣肩上的浮尘,“昨天的事我了解过,打人是不对的。”

忽冷忽热的后背让我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迷糊中依稀觉得被他抱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安慰我。我似乎被放在了他的房间,他的床板很硬,被子却很柔软,盖在身上仿佛陷入了一团大棉花里。他喝了口茶几上的茶水,又替我倒了一杯:“木子,你今天睡我这,寝室楼还有空房间我去睡一晚,明早我来叫你。”

“别告诉黎叔叔。”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求他。

一提到过去我就想起了爹爹还有英子,还有可爱的黎落,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我疯狂抓乱自己的头发,瞪着他说:“你也觉得我心里有病是吗?为什么明明错的都是别人,而你们所有人都要怪我?”

文叔叔显然是被吓了一跳,搂着我的肩膀:“我从没觉得你有病,我们面对问题总要去解决的不是吗?”我坐在椅子边,把头埋在膝盖上,失声痛哭。

没有人来唤我起床,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如同天上破了个大窟窿,将所有暖阳都倾洒在我一人身上。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十点了。无数细小的灰尘如柳絮般在窗边漫天飞舞,小小的,白白的,漫无目的地飘散着。

我没有回寝室,也没有去操场玩,我怕遇见茉莉,遇见那些讨厌我的人,更怕遇见乃棠。想起昨天的事,我曾以为乃棠会站在我身后,哪怕替我说一句公道话。如此关键的时候,她竟然倒戈了。

大门外的白炽灯惨白地亮着,门口围了很多学生,被值班阿姨往里劝。文叔叔蹲在我面前,双手轻抚我的双肩,满脸的焦急。太像了,和黎叔叔从医院追我出来发现我的神情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就连情感都被复刻的没有瑕疵,我把头埋进他胸口,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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