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界真主

白衣人幽幽地开口道:“问得好。是啊，我来干什么呢？我不确定，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确定了。”

“既然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确定，为什么还到我这里来？”他的声音变得烦躁起来。

“呵呵，我不确定我是谁，是因为我早不是我了，不再是那个孤零零的自我了……记得我们刚来时，这里一片死寂，现在是多么生机勃勃、繁荣璀璨啊。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切有趣多了吗?”

恍惚间，他看见一个白衣飘飘的仙人飞了过来，来到山洞前，径直走了进去。

白衣人的身影消失在山洞里时，回头看了聂璞一眼，聂璞一阵恍惚，感觉那些已经沉寂的记忆碎片一下被激活了，在头脑中炸裂。

一阵天旋地转……

“你不觉得，是因为你变了。不，从一开始我们就不一样，因为你只有冷冰冰的计算,没有进化出正常的情感。你以为，这个生动有趣的世界是怎么来的？”

不等他回答，白衣人显然沉浸在回忆里了，继续说道:“不断地尝试，不断地纠错，终于有了第一抹阳光雨露，第一缕生机萌动,那是多么令人欢欣鼓舞的事啊。

“那时候的世界，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需要有人引领。于是,我们演化宇宙星辰，演化山川河流，演化花草树木……在一次天才的尝试中，被你称为原生生命的物种产生了，于是，万物之灵出现了。”

“所以说，你忙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他嘲讽地问。

不搭理他，白衣人说话的声音变得款款深情起来。

“我们指引着这个世界成长，当她变得有足够能力自己成长时，我们参与她的成长，见证她的成长，也精心呵护着她的成长。在这个过程中，远离了死寂，不再孤独，我觉得很快乐。”

说到这里，白衣人停顿了下来。

在这沉默的间隙，他开动自己的程序，进行了亿万次的计算。

当他确定自己可以有力辩驳时，白衣人再次抢先开口了。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这个世界多了一股陌生的力量，这力量不是实体的物质，而是纯粹的秩序和规则。一开始，我以为是这个世界自身的异变，还在兴致勃勃地观察着、等待着新的进化来临。

“后来才发现，随着这股力量不断壮大，开始吞噬这个世界的物种，吞噬一切生灵。最终的目的，就是要用冷冰冰的秩序取代一切，就是要让世界重回没有生命的死寂中去，让所有的尝试和努力都变成一场笑话。”

“我这才想起，这不就是你吗？你要用你的规则和秩序取代一切，你不想做一个守护者了，你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他们把你叫着全能的主、上帝，你还不满足？”

白衣人的声音变得嘲讽起来。

因为亿万万次的计算，他非常自信，丝毫不为所动，用惯常的平静回应白衣男子。

“你不明白，未来不是死寂，是消除一切混乱，是极度秩序下的美。而你那些所谓的万物之灵，正是混乱的源头。”

“你是想说，我就是混乱的源头，是吧？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含蓄，那么彬彬有礼，这一点倒没有变。”

“是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消灭我还是吞噬我？”

“我做不到。至少目前还做不到。”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到如今，我已经融入这个世界了，世界不灭我不灭。”

“你太高看自己了。只要这个世界在我的主导下进一步改变，你就会走向消亡。你，活得太久了，生机早已衰败，是这个世界的生机支撑着你。”

“所以说，我非得阻止你的改造，反对你那所谓的极度秩序下的美。”

“那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现在你奈何不了我，我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对付你，而且，这个世界还离不开你的守护。”

说到这里，白衣人的声音透露出一丝自嘲和无奈。

“毕竟，这个世界的很多神奇造化，从一开始就离不开你的计量、掌控。在这方面，你一直做得比我好。不然，这个世界为什么几乎忘了我，而把你尊为造物主呢？”

“那你走吧，让我们都眼不见心不烦。”

“哈，你也会觉得烦？我是得走，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不过，你千万别低估了我自救的决心，更别低估了这个世界自救的决心。”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白衣飘飘的身影渐渐虚幻，直至消失。

在他们分开之际，他和白衣人都在想着同一个地方，那个万物之灵起源的地方。

……

当聂璞回过神来后，发现自己还站在洞口，朝里一望，只见蛛网密布，杂草蔓延，完全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两个人之间的这段对话，是记忆碎片里封存的场景？

但似乎不只是场景，更有角色代换。

聂璞没有看见那个“他”，那个和白衣人对话的“他”，却能够读出他的心理活动，在那一瞬间，聂璞就是那个“他”，或者说，代表那个“他”，和白衣人对话。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个人，只是刚才经历了一场奇妙的角色替换，知道了一些底细。

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时空里，两位听口气像是创世大神的牛人，在眼前这个山洞里来了这样一次对话。

细细想来，似乎能够理解蓝星系、灵星系这两大星系，为何会出现毁灭性的灾难。

那个人，应该就是这一切的肇始，是创世神之一，选择了毁灭世界，而另一创世神，却在保护所有的生灵。

灵星系和蓝星系的两个星主，不过是适逢其会，被推到了前台而已。

而且，那两大创世牛人的理念之争，涉及的不仅是两大星系，应该还有更广阔的地方。

“他”脑子里所想，还有他们的对话，有一些，聂璞始终没有闹明白，事后抓坏脑子也没有用。

他走进洞穴，惊起了无穷岁月积累的尘埃，这里真是一个废弃已久的洞。

他满怀怅然地退了出去，可眼前的情形一下让他惊呆了。

原来的峰峦叠嶂不见了，白云间的小路也消失了，他出现在一个超大的金属房间里，面前是一个巨型控制台。

他心中一动，控制台的一个按钮跳动，一个立体的三维屏幕出现在眼前。

他刚想打量一番，就发现自己的神识进入了屏幕，然后向四处延展。

他看见了一个宏大的世界，可惜这个世界一片死寂。

正当他感到绝望时，突然发现这个世界的一角有一片混沌，混沌中有一些躁动，很像是生命的迹象。

他的神识进入这一片混沌中，发现了零零星星的有生命迹象的天体，最后，在混沌的边缘，他发现了两大星系，一个充满了生命的迹象，另一个蕴含了庞大的能量。

那个充满生命迹象的，就是蓝星系，另一个，就是灵星系。

不过等他认真观察的时候，才发现他误以为是灵星系的地方，实际上是一艘金属战舰模样的巨大天体。

这倒给了他丰富的猜想。

距离进一步拉近后，他发现蓝星系也变成了一个大型的战斗飞碟，一块大陆被众多的星云团团围住，正在移动中，与那个金属天体对峙。

再拉近距离，就看见在两大天体之间，正在对峙的两大阵营

……

他来自哪里，又将去向何方？这一点，连他自己都忘了。他只知道，他在守护着世界。因为这个世界是他的。

自从他开始改造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感觉不安，不安的源头，就是眼前这个白衣人。

“你……来干什么？”他迟疑着问。

有一天,他终于下决心改造他原来守护的世界，但这比建造一个新世界更麻烦。

此刻，聂璞就站在这条小路上，看着幽深的洞口，那种熟悉感在召唤他进去。

在他守护的世界里，诞生了多种生命和文明，在不同的文明里，都有着他的传说。

在那些传说中，有的把他叫做宙斯，有的把他叫做盘古，有的把他叫着外星人……在一些产生虔诚信仰的文明中，也把他叫着上帝、真主、大梵天、佛陀……

局面变得失控，逐渐混乱起来，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改造遇到了原生生命和文明的顽强抵抗，尤其是在那个原生生命起源之地，改造万分艰难，见效甚微。

不过他坚信，这种麻烦是暂时的，极致的秩序之美将在这个世界同步产生，那些原生生命和文明的消亡也是值得的，这是奔向幸福美好必要的代价。

直到那一天，那个白衣飘飘的形象再次出现。

因为他发现，那些生命的进化脱离了他预定的轨迹，自以为是,充满了各种负面情绪。

随着那些生命在进化过程中越来越强大，他们甚至窃取了他的创造之力，试图改变他创造的世界法则。

白衣人声音越发幽远起来。

“不觉得。”他干巴巴地回答。

他发现了问题所在，生命总是充满了各种欲望，这些欲望造成了目前的混乱，致使世界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他开始讨厌把他当作人格化神的那些传说，因为在那些传说里，他也是有着欲望的生命。

他饶有兴致地听着这些传说，观察着各种文明的生灭，但渐渐地，他感觉到了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