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平庸

突然间，一股烦躁不知从何而来，我真希望这个小小的玻璃隔间能有一张床，哪怕它很小，但也一定够我躺下来，哪怕我可能会蜷起身子，像条从泥土里被扒出来的蚯蚓。

我莫名其妙地去翻自己的包，毫无目的，直到我看到卓清给我的那把钥匙亮闪闪地躺在夹层里。

他那个租来房子，为什么要一次性交一年的房租，真是不把钱当钱。难道，为了一个女孩，他真的存心在这原本陌生的城市待足一年？什么样的伤、有多沉痛的伤能让一个男生需要以这样又傻又痴的方式去治疗。

在方姐办公室，我忘了提一个问题：为什么辛宇柏不和我做交接？

但现在冷静下来一想，目前的情况不是那样一个问题可以解决的。我不仅不能指望传帮带，还把现状理解为，他们在期待后发优势，不愿新人走老路。辛宇柏的团队是三个人，除了他，不觉有一个策划一个设计，都以最快的速度树倒猢狲散，不得不佩服老板，他是怎么做到的？

卓清依然没有给我回信息，我决定给他打过去。电话通了，但没有人接。我莫名地感到不安，在不安中，我开始挂念起君君。不过，我很快觉得这挂念实在没必要，按往常，中午他会和其它小朋友一样，乖乖地在老师的照顾下，玩乐，学习，吃饭，午休，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飞姐，卓清到南滨了吗？”

我正想问她呢，她倒问起我来。要知道，她孙蕊是这一圈人里，最后一个和他待在一起的人。

我有了给孙蕊打电话的理由。

“卓清到没到南滨你怎么问我，不是应该你最清楚吗？”

“我不清楚啊，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急死人。”

“你急了？”

“啊？没有啊，我是说，不知道他是不是安全。”

“能有什么不安全的，你在质疑动车的安全出行吗？”

孙蕊察觉我在瞎攫，她嘻嘻地笑出声来：“飞姐，你真的不关心他吗？”

“关心，所以我正想问你呢，毕竟昨晚他情绪不对。你昨晚陪他有多晚？”

“也没多晚啊，你走后，没多久，李婷就让我我江湖救急去了。”

“救什么急？”

“他那男朋友，喝个烂醉，她一个人搞不定。”

“哦，你继续联系卓清吧，有他消息了，也告诉我一声。”

行，这卓清，还真的像消失了一样。我一凝神，脑子里竟然浮起那个女孩的样子，对，丁香，还有来接她的那个男人。

林云把饭打回来了，饭盒没来得及打开，就是那股熟悉不过的味道——它不会让你反胃，也绝不会让你开胃，就是那样平平常常，并且持之以恒。

我拍了拍那摞资料，是时候和林云交流一下工作上的事了。调岗之后，我们都不由自主地成为新人，却又必须要勇往直前——不，确切说，我需要勇往直前，我还有儿子要养，老板的庇护我必须要珍惜。至于林云，我需要让她切切实实地，愿意和我勇往直前。特别是，基于目前的认知，能否把我们的视频IP做起来，林云的角色极其重要。

“一会你把这些东西拿去看看。”

“什么东西？”

林云咬着她那蓝色的便携筷，高高地挑起眉毛，被精修过的眼睫毛亭亭玉立。

“好东西，公司为了让我们俩尽快进入状态，用心准备的。从今往后，你将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舞台。另外，这两天我们找辛宇柏吃顿饭，看看他还能给我们什么。”

“辛总？今天上午走了，我看到李总送的他……好像，走得匆忙，不像是一般的离职。”

我轻轻一笑：“他在配合方总做局呢，就是要让大家觉得宣策版块一下子危机重重，我们的转岗就成了临危受命。你也别多想，千万别以为我们是被方总拿来当炮灰的。包括她交给人力资源招聘清单，都是必需要走的步骤。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进入新的工作状态，你会发现，这事会比在下面为客人服务有意思。”

他们的教室都有摄像头，家长群里有远程观看链接。最开始君君进幼儿园的时候，我每天都会抽空瞅一瞅，后来就基本不看了。

这是董倩给我的建议：你把他交给了老师，却还盯着，那么是想让老师像你一样看顾他，还是想让他在老师跟前和在你跟前一样？成长的实质就是逐渐离开母体，找到自己的世界。如果当妈妈的一时一刻都放不下，一举一动都牵挂着，那就是在悖逆孩子的成长逻辑。

时间过得真快，快到今天迟到我的像是专门来公司食常吃中饭的。

我快速扫了一眼自己桌面上，李力留下的那一摞资料，告诉林云，打回来一起吃。林云得令，立马就从门缝里消失了。

“妈，我……”

我必须要尽快熟悉自己的新岗位，尽快找到操持新工作的状态。

不当妈的人总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知道这些话是她从哪本书还是从哪个短视频里看来的，但最终还是接受了。因我有一个更接地气的理由：没有哪个妈妈会放心别人照看自己的孩子，但竟然你选择了幼儿园，那就要学会相信老师。因为孩子的眼睛里，老师是带着光环的，如果你心里有犹疑，迟早会打碎自己孩子的人生初体验。

每个人的人生初体验都将在成长过程中破裂，并不断矫正，修补。但，如果他相信的，自己的血亲却并不相信，这其实是一种影响深远的阴影甚至是伤害。

“妈，干嘛问这个？”

“要不这样，”妈妈打断我：“下午我们去接君君，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似乎无法反驳，我只好应允。放下电话，我有些楞神，这是爸妈第一次提出来帮我去接儿子。

林云这时推开门，在门缝里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让我意外的是，妈妈给我打电话了，接通后，她似乎有点试探的意味。

“小飞，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伸手去摸那钥匙，有种清冽的凉。

电脑屏幕上，微信图标突然闪起来。却是孙蕊。

“我和你爸，今天准备了不少菜，不如，你和君君回来吃？”

体味电话那头的动静，我知道爸爸应该就在身边。我有点迟疑，不知道如何作答。按往常，下午四点半，我的手机闹铃会响，提醒我给托儿班老师打电话，告诉她君君在不在托儿所吃饭。如果不在，就意味着我六点会准点下班去接他，回家作饭吃；如果在，我也会在七点走人，把他接回家。这是我在公司里几乎雷打不动的时间安排，要是实在走不开，我会让董倩去接。现在，妈妈的电话在给我提供另一个选择。

君君进入大班后，我就彻底不再看幼儿园远程监控了，我更愿意听他回来告诉我今天关于老师和同学们的二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