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人传

萧道成坐在地上，他走不动了，莫雨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抱着萧道成，天很热，萧道成身上的腥味也很重，但莫雨不打算松手，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这么一直抱着他，直到他缓过来。

萧道成推开她，身上的汗味与血腥味夹杂在一起，闻起来很呛鼻，萧道成问道：

“我是不是把他杀了。”

莫雨就坐在萧道成的身后，她紧紧地抱着萧道成，萧道成的身子时不时地会颤抖，每当萧道成抖一下，莫雨就会把他抱得更紧。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莫雨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其实她心里也怕得要死，十四岁杀人，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人，换谁都会感到害怕，萧道成现在只是愤怒，可当那种愤怒过后，恐惧就会如浪潮一般袭来，到那时，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道成的手开始颤抖了，他说：“那以后怎么办？我答应过要娶你的。我杀人了！”

“你是萧承之的儿子，杀一两个人没什么的。”莫雨强行解释道。

“可是他不该死，我杀了他。”萧道成呢喃道，仿佛是恶魂在慢慢地低声吟唱，唱着那不知名的古怪歌谣，一直以来，从未停息。

“那你该死吗？刚刚他甚至想要杀了你，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他还用针去扎你，鬼知道这上面有没有毒。”

“刚刚他还活着……”

“萧道成，我说你怎么这么胆小啊？我是女的，我的胆子比你小多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不是该死的人才会死，他侵犯了你的利益，那他就是敌人，对于敌人，你可以想各种办法整他，不小心杀了个人，那也是很正常的。”

“我没有能收住最后一枪！”萧道成盯着龍牙，久久地出神。

莫雨甩手给了萧道成一巴掌，说：

“你怎么收得住，那么强烈的枪势你怎么收得住？你现在怎么不想着我了？刚刚不是为了我杀了他吗？你为我杀人有什么错的，古往今来为女人杀人的人多了去了，这个很正常的好吗？”

“正常吗……”

萧道成又问，他被莫雨那一巴掌抽得不知所措，他完全没有料到莫雨会打他，虽然那种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萧道成……”

莫雨看着萧道成，眼里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诉说，萧道成转过头，却再次结结实实地挨了莫雨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响在两个人的耳边。

莫雨一把抱住萧道成说：

“我知道你很害怕，我其实也怕得要死，但我们不用怕，因为我们是两个人，我会在的，我会一直在的，我们的恐惧，其实就是我们前行的动力。人都会恐惧的，可我们早晚会战胜它，它会成为我们前行的动力！”

“萧道成，有句话，我好像从来没对你说过，我不怎么好意思说出口，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萧道成摇摇头，凭着他那榆木脑袋，除了莫雨好像谁都看不上他。

“笨蛋！我没对你说，你也应该知道的——我爱你。”

莫雨亲了上来，在这个马在不停地抽搐的不应景的地方，他们两个人几年来第一次接吻，那么青涩，却又那么美好，就像是无数的青丝缠绵。

他们两个围在一起，脏兮兮的人，臭腥的味道，以及第一次杀人的经历都让他们难以忘怀这段记忆。

马儿不顾一切地疾驰着，身后还能够听见谢天高的哀嚎：

“云才！天杀的萧道成！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手掌上流的血已经干涸，其他的地方也差不多，萧道成身上的血基本上都干了，它们就像泥土一样一块块龟裂地附在萧道成的身上，浑身难受。

萧道成现在就像个血泥人，现在的他和那个牛头憨包真的很像，不敢说像，只能说是几乎一模一样。

莫雨扶着萧道成，他们两个人现在的样子都很狼狈，莫雨一脸的灰，萧道成脸上有血，有灰，还有土。

萧道成和莫雨骑着马在大路上奔袭着，他们骑得很快，萧道成仍然沉浸在刚刚的愤怒中，他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不是他们没有跑出多远，而是谢天高的声音太大了，就那一声，毫不夸张地说，整条街的人都能听清，谢天高把嗓子都喊裂了，然而他的声音还是没有叫醒谢云才，那个家伙死了。

那个可能算不得太坏的家伙死了，也许他就是嘴巴贱了一点，喜欢骂骂人，喜欢捉弄捉弄仆人，也许他真的不怎么坏，也许他只是想娶到莫雨。

那匹马一直跑，它已经跑了很久了，路上它不停地叫唤，可背上的那两个人却跟疯了一样，只是把缰绳勒得更紧，并不理睬它。

刚刚落地翻滚的时候，萧道成不小心磕到了那两根针，它们扎得更深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居然这么硬，掰也掰不断。

萧道成的伤口加剧，他身体的某些地方已经发紫，连走路都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现在能做的也仅仅是握住龍牙。

其实他也不敢松开龍牙，他已经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手掌上的剧烈的疼痛感。他的掌肉已经和龍牙的枪杆合在一起，如果擅自分离的话会造成二次创伤，那种痛苦，真的无法言说。

也许谢云才真的不坏，只是他的方式极端了一点，也许在众多该死的人当中，他并不该死。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也许，但也许只能是也许，它是一种虚设，只存在于提出者的梦中，很难成为现实。

莫雨握着他的手说：

“是他自找的，不怪你，谁让他自己作死。”

终于，那匹马在奔袭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一块石头，它被绊倒了，身上的莫雨和萧道成也翻滚下来，他们一直叫那匹马，可马就是站不起来。

那匹马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它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呼吸地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它躺在地上不住地抽搐着，已经无法再跑了。

归根结底，好像他和萧道成的目的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成功了，另一个失败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