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好人
因为那头兽走了，所以他就成了那头兽。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在无尽的黑暗里沉沦，他的意识忽然恢复，他看着自己的身体自己在动，他没有办法掌控身体的支配权。
“内关穴！”
“第九场，萧道成对阵酒葫，酒葫……”
“我弃权！他都把我的酒打没了，我得去买酒，他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醒来了，这局就算他赢了吧，权当我认输了。”酒葫半吊着嗓子说道，他脖子上的血差不多止住了，但说出来的话仍是沙哑的。
主持者尴尬无比，每次主持都被你们打断不说，现在我都要宣布你赢了的时候，你跟我说你弃权？我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你让我怎么圆？
“三**！”
“委中穴！”
随着酒葫的自言自语，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萧道成忽然感觉一直堆积在头顶上的瘀气消散了许多，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可自己的身体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它掐着自己的脖子，那副样子，好像是在宣告着它的死亡。
头顶盘旋的乌鸦终于不再喊叫，它们一一地归巢，条理有序。风沙不再缠绕，天上忽然雷声阵阵，下雨了，雨点将漠土上所有的干燥都洗刷了一遍，原本沉闷的空气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新。
锁在身上的链子一条条地崩开，链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在黑暗中的幽静里一遍遍回荡着，闭上眼睛，许久未听见声音的萧道成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欣慰，这让他至少不那么孤寂。
少年拖着长枪从他的身体里穿出来，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那人的脸有些模糊不清，萧道成想要看清楚他的样子，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黑暗就已经开始逐渐变亮。
就像是一滴滴墨水点在白纸上，将单调的白纸渲染得有了几分斑斓，黑白分明。
黑暗被点亮，少年也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整个世界的空旷，这个世界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明得晃眼，萧道成闭上了眼睛。
……
“萧道成，你没事吧？”耳边是莫雨的声音。
萧道成睁开眼睛，他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身上除了有些打斗的疼痛并没有什么大碍。
“莫……雨。”萧道成有气无力地说道。
眼中依旧是那副略微有些懦弱的神情，没有赤红的眼睛，没有他的狂性，萧道成终于回来了。
“小子，你得谢谢我，如果不是我帮你驱散血气，你现在估计还处于刚刚的那种狂态呢。”酒葫这时候已经买完酒回来了，他拔开葫芦塞喝了一口，一脸的陶醉。
萧道成茫然的看着他，显然不知道他是谁，莫雨在一旁给他解释：
“他叫酒葫，是个地地道道的酒蒙子，刚刚他和你比武的时候救了你，你还把他……咬伤了。”
莫雨闭口不提他的事情，莫雨不说，酒葫也不怎么在意，他只是露出脖子上的伤口给萧道成看：
“看看，看看！你咬的，也不嫌脏，还喝我的血，我的血是你能喝的吗？我自己都没有喝过自己的血。”
萧道成低下了头，他确确实实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酒葫见状，摆摆手说道：
“算了算了，看样子你也不记得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休息一会就能恢复一些力气了，你想娶这个女孩吧？”
萧道成点点头，酒葫猛地一拍肩膀，说道：
“那就给我好好的打完最后一场！”
真是奇怪，酒葫明明是个和他们一般大的孩子，可说出来的话和道理却完全是个大人的语气，最主要的是，他虽然迷迷瞪瞪的，但好像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清醒。
“对了，你是叫萧道成吧？”
酒葫问道，他变得认真起来，因为他和萧道成说话的时候没有喝酒，对于他这么个嗜酒如命的人来说，不喝酒简直是一种折磨。
萧道成点点头。
“记住一句话，不要当好人，因为好人——没有好报。”
酒葫说完这句话，提起他的葫芦摇摇晃晃地走远了，他没有给萧道成挽留的机会。
在这蜉蝣之世，酒葫一个人飘飘摇摇的样子实在有些疯癫，可他那副醉态，却好像是这个世界中最清醒的人。
“莫说我独清，只是世人皆醉，我独醒！”
酒葫捡起刚刚被他放在地上的葫芦，他好像看出了主持者对他的不满，所以他在捡葫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主持者。
酒葫现在的样子比萧道成好不到哪里去，他现在流了一脖子的血，虽然血已经止住了，但看上去还是很吓人，就刚刚那么一眼，差不多就可以把主持者的魂吓掉了。
他拖着长枪，一步步地走着，从开始到结束，眼中尽显苍凉。他被风沙侵蚀，整张脸都有些灰。
黑暗中，他是一只被囚禁的兽，他的手脚都被巨大的铁链锁着，就连头也被锁着，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好像也都被囚禁。
莫雨的嘴不断地说着，像机关枪一样不断地吞吐着火焰，仿佛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主持者见状，正要宣布结果，却再次被酒葫打断。
酒葫捡起葫芦就往场外走，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敢拦他，以他为半径五米的地方都没有人站立，那里形成了一种绝对领域。
仿佛靠近他的人都会受到某种伤害一样。
“莫雨，你对一个死人那么好干嘛？反正你也是要嫁给我的，你现在到我这里来还来得及，他这个样子，接下来和我的那场该怎么打？还不是要输？说到底你还是要嫁给我的，所以快过来吧。”
……
狂沙之处，无数的声音都在他的耳边萦绕，就像是一群群正在归巢的乌鸦，它们长大着嘴巴，不顾一切地哇哇乱叫着，在头顶上一圈圈地盘旋。
忽高忽低，不知何时会飞到他的身边。
话语刚落，主持者回想起了他想要让酒葫弃权的时候，他看看现如今倒在地上的萧道成，再看看已经远去的酒葫，觉得这无疑是一种讽刺。
莫雨冲过去，她想要抱起萧道成，但萧道成太重，她抱不动，她只能让萧道成枕在她腿上，两个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
“足三里穴！”
“合谷穴！”
谢云才酸溜溜地说道，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无论怎么样，莫雨总是对他爱答不理，反倒是对那个妖精格外的好。
“我呸！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大肥屁股一身油，除了腰缸就剩猪头，就你也想娶我？我永远都不可能嫁给你，我只嫁萧道成，实在不行我就和他私奔。像你这种周围都是些阿谀奉承的，没有真正喜欢你的人才是死了呢。”
主持者看着酒葫的远去，宣布道：“第九场，萧道成对阵酒葫，酒葫弃权，萧道成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