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宜逃生

在壮汉的凝视中，周药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壮汉一下跃起，动作飞快地推起小推车往河边跑，生怕两人突然反悔。

过了一会儿，壮汉又推着空推车折返，他大概是对两人笑了笑，但由于整个人被包得密不透风，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友善并不能为队友们感知，于是就尴尬地搓了搓手，再次道了声谢，顺便提供了一条他亲身试验的有效贴士。

卫同书点点头：“您说得对，我们该回去工作了。”他说着，很自然地顺走了村长放在屋外的一辆平板推车，在村长震惊茫然的眼神中把水缸架到了推车上，接着牵起周药的手，两人一手一个推车施施然走向远方。

一直走到看不到村长家，两人才停下脚步。周药松开手，转头看卫同书：“房子外还有四辆推车。”

“总得给别人留点家底。”卫同书笑眯眯地说，“要得太狠了，他也是会急的。”

卫同书笑着说：“很实用的建议，谢谢你。”

提供了消息，也不算白拿了水缸，壮汉乐颠颠地提着篮子往回走，不忘提醒两人：“你们记得做任务啊，明天就剩一天了。”

壮汉带着竹篮返回河边，像一只辛勤的小蚂蚁那般不断地从河中打水倒入水缸。周药和卫同书则真的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村外的大石头上“休息”。

周药从怀中摸出那本《姻缘考》，翻看起来。

书本的纸张泛黄，页边蜷曲，有几页上还残留着不明来历的污渍，一看就是被多人经常使用的书。周药翻到目录，快速地浏览着书的标题，发现这简直是一本农村办婚事百科全书，从筹备到迎亲到正式婚礼，事无巨细地交代了该做些什么。

看完目录，再翻到正文页面浏览，周药翻过几页，发现内容看起来平平无奇，和瘦高个男人交代玩家们做得大差不差，涵盖了唢呐吹奏的曲谱，流水席的菜单和每道菜的食谱，嫁衣的样式及房子的结构。只是越往后翻，周药的眉头逐渐蹙起。

“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完成任务吧。”卫同书抬手在书页上点了点，提醒道。

周药回神，把书塞回怀中，眉头紧锁道：“婚礼上一般都吃些什么？”

有关婚礼，周药接触的只有文字和影像图片，他的记忆中没有任何一场亲身体验的经历，独居让他和父母双边的亲戚早早地断了来往，便更没有机会到场祝福亲近的新人了。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察到这本菜谱和他想象中的婚宴菜出入巨大。

席面菜色很素，不见一点荤腥，甚至连红烧的菜都没有，大多以冷盘菜和清炒为主。尤其是主食，是一道叫做“豆腐饭”的食物，顾名思义，是由豆腐加上一些白米煮成，青青白白，并不见一点喜庆颜色。

“肘子鸡肉什么的吧，”卫同书说，“小药丸，你想吃什么？以后我们办婚礼的时候你可以点菜哦。”

周药顺手给了他一拳，依旧思索着豆腐饭的问题：“什么场合需要忌荤腥？”这个问题不能细想，答案甚至堪称恐怖了。

“长浦乡下有习俗，”卫同书调戏完被挨了一拳，心满意足地揉着肩膀，开口和周药科普，“办白事的时候要吃豆腐饭，以祈福后代，祝来客们健康长寿。”

“还有，”卫同书道，“这个林西村所有的房子风水全都有问题，尤其是我们要盖的新房，地基相对风口，风势刚尖会把生气冲散，容易凝成煞气，是不折不扣的凶宅。”他顿了顿继续说：“从那本书上看，新房是宗氏祠堂，让新人住在主堂西侧的厢房里，面靠天井，但在天井四周各栽了一颗槐树。槐树是木中之鬼，四面设鬼还锁在天井口，鬼不能出去，就只能影响房间里的人了。”

作为一个算命的，卫同书对风水也有些研究，在看到房屋结构图的第一眼他就意识到了房子的不对劲。

周药倏地转头：“所以我们参加的究竟是什么？”

是婚礼？还是葬礼？

从未出现的新人，满村阴沉的NPC，无法完成的限定任务，这个晋级测试比他们遇到过的任何一场游戏都诡异。

“也可能两者都是呢？”卫同书凝视着周药的眼睛，“既是红事，又是白事。”

周药压抑在喉咙底的那口气徐徐吐出：“……冥婚。”

在此之前，他以为这婚礼至多不过是盲婚哑嫁的恶俗，不曾想竟然要比他想象得更令人不寒而栗。

“至于为什么新人还没有到位，”卫同书说，“或许新人现在还不符合婚礼的条件吧……”

“叮”的一声，两人的手环同时发出任务完成的声响。周药低头一看，发现“找出林西村的婚姻秘密”这一任务竟然显示完成了。

才进入游戏第二天，噩梦模式一就完成了任务，这也刷新了两人在空间中任务速度的记录。若是从前，他们便可脱出游戏了，只是这一次他们有两个任务，模式二还在进行之中。

完成任务后，按理该发送结算礼包了。然而等光屏上的“loading”走到100%，跳出来的不是奖励，却是又一个噩梦I任务。

□噩梦I：破坏这场毫无人性的婚礼（0/1）

“破坏这场毫无人性的婚礼”和下方的“为新娘打造一场完美的婚礼”排列得整整齐齐，看得周药很想问一句“有事吗”。

一边破坏一边打造，怎么可能同时完成这样的两个任务！系统属于是完全不要脸了，竟然会发布两个完全矛盾的任务。

光屏右上角的羽毛笔图标一动一动的，像是在为自己发布了如此伟大的任务感到洋洋得意。周药好不容易压制下去想要破坏手环的冲动又涌上来了。

“哦……这样啊，”卫同书也看完了光屏上的新任务，“这是要我们当全民公敌的节奏啊。”

“往好处想，”卫同书含笑，语意不明，“矛盾，也是一种信号。”

返回村子，那种凝视进灵魂的恶寒感再次回到两人身上。两人不再多讨论，计划着寻找机会把婚礼的真相告诉其他人。当然他们也会隐瞒自己的后续任务，防止407以外的人为了确保自己的任务不受阻拦而下黑手。

四个工作组分布在村子的各个角落，瘦高个NPC能关注到所有人的动态。两人这样堂而皇之地拉着手带着推车在村子里散步，自然也引来了几道阴沉的视线。奈何他们暂时不归这几人管辖，这几个男人只能用眼神警告他们。

在村子里是没法躲过NPC视线翻看那本顺来的书的。周药思索片刻，果断地调转方向，往村后走。

“没事，我们是自愿的。”卫同书说。

壮汉的目光又默默地挪向周药。

来不及多想，他飞快地把竹篮子里还剩的半篮水倒入了水缸中。

老村长和善的微笑已经完全不见了，他黑着脸伸手把两个在房子里大肆搞破坏的男人赶出门去：“工具我们会考虑采购，你们再不去好好工作，我就叫人了！”他卸下了温和的假面，阴沉沉地威胁道：“到时候晚上进不了茅草屋，你们都得消失。”

村后有那条迷人心魄的河，大概是NPC们对河水的效果十分自信，没有村民会去那里，有的只是完成打水任务的玩家。周药身上有平安符，不受河水影响，于是那里就成了极好的偷偷看书的地点。

周药调转方向时，没和卫同书说到底要去哪里。卫同书也不问，只是笑眯眯地跟着他走。即将踏出村子时，周药终于停下了脚步，从脖子上扯下平安符攥在手中，将那只手递给卫同书：“抓住我。”

周药垂眸，拉着人走出了村子。

“还是你有办法。”壮汉倒完水，气喘吁吁地对周药竖了个大拇指，“把水缸推到河边，咱们动作就更快了。”

卫同书从周药身后探出头来，笑眯眯地对他说：“不如你先把这个缸推到河边去？推车留给我们，我们休息会儿再去运个水缸过来。”

“那怎么好意思……”壮汉和周药都是做运水任务的，蹭了周药的缸，对方还要再去搬新的水缸过来，一来一去任务进度更缓慢，他更好奇卫同书为什么不去完成自己的任务。这两个人像是来村子里度假的那样，在其他玩家都忙着做任务的时候推着两辆小推车把整个村子逛了个遍。

周药已经很习惯他的日常调戏了，依旧以淡淡的眼神盯着卫同书，手笔直地伸向前方。

“你要带我私奔吗？”卫同书心情愉悦地搭上了周药的手。

“把整张脸都包住，就留一道缝看路，”壮汉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这样就听不到那个声音了。”

“不过可能你们用不上。”壮汉说，“以防万一嘛。”

踏出村子，周围的温度果然如同昨天那样瞬间下降。周药看到同做打水任务的壮汉把头蒙得严严实实的，正快步提着竹篮往村子里跑。

见周药推着水缸过来，壮汉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大有一副“还能这样”的架势。

卫同书依旧带着笑：“小药丸，你今天好主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