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季

“那倒不用了。你还是直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殷樱气结，直男，死直男，两个死直男！

发完脾气之后，殷樱才拉吴充到会议室里商量事，开门见山道:“章俨说昨天跟你谈过了，你们谈什么了？你知道裴重苍现在哪儿也不能去吗？”

章俨左耳阵阵杂音，右耳女声骂人，他淡定道:“你和吴充处理一下就行了。”

殷樱的高跟鞋狠狠一跺，好似将地面当成章俨踩在脚下，恶狠狠道:“你真把自己当甩手掌柜了是不是，你知道吴充每周都在公司加班吗？”

“知道。”

“他现在周六下午放假，周天晚上就得到校，时间很紧张，只要给他找个回家的理由或者别的事，比如他这周就有篮球比赛走不开。”

“篮球比赛也就这么一周，家里有事也不能周周有事啊。”

“临近高考的那几个周末不用我们找事，他也哪儿都不会去，所以我们只要应付过三四月就可以。”

“那要没拦住呢？”

“那就放他去。”

“什么？！”殷樱炸了。

吴充坐下，说道:“他只要有那个本事做成，说明他也值得，就当是一种奖励吧。我和章俨聊过之后觉得，其实裴重苍没有咱们想的那么脆弱，他很豁得出去，虽然他不喜欢这个世界，也还没找到一个可以和世界和平友好共处的方式，他也很纠结很矛盾，但是你想一想，就算我们都告诉他，他会怎么样？”

“可能会疯吧，明府从一开始就没把他当人，就算知道也改变不了命运，可如果最终都是要死，为什么不让他作为一个人去死，而要他在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工具之后去死呢？”

“但是他已经知道自己是粟奴宿主了。”

“什么时候的事？谁告诉他的？”殷樱逼近吴充。

吴充举手示意她冷静，说道:“没人告诉他，他自己猜到的，人也不傻。”

“那也是你们几个漏勺给漏的信息他才会猜到！”殷樱怒指他。

吴充无辜摊手，道:“可不是我啊，我守口如瓶的人。可能是他接触的人太多了，尤其他身边就有一个喻卿的弟弟。”

殷樱也坐了下来，说:“喻净，我知道这个人，没啥脑子，光知道打架，跟老爸和老哥的关系也一般。”

“但是喻卿很护着他，喻畅这个人也不简单，虽然不是环人，但也不能小瞧。”

“既然喻卿护着喻净，那就不可能让他弟弟知道环人和粟奴的事啊，应该对裴重苍造不成什么影响的。”

“还有个左二呢。”

“哦。”殷樱也沉默了，左二才是最大的问题。过了好一阵，她才说道:“昨天也是左二和裴重苍去的浮济寺，他俩到底啥情况啊，怎么偏偏就同级同校还产生交集了呢！”

“多亏了时老爷子，电话里不说了吗，他要收左二为徒。”

“哈？”殷樱不敢相信，“他疯了吧，左二都敢想。”

吴充摊手，“谁知道呢，可能......趁着左二没记忆吧。”

“疯了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殷樱把住吴充的手腕，认真道，“就算裴重苍真的跑出m市了，让章俨别和他说那么多，他还得复习参加高考，我怕他接受不了。”

“你真的把他高考当回事了？”

“当然啦！虽然我没高考过，但是高考对学生来说是很重要的，这我知道，那可是人生的转折点，新世界的起点啊！”

吴充默默收回手腕，冷静道:“但是他的新世界，可能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殷樱沉默之后倔强道:“不，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孩子，他应该和别人一样好好复习然后参加高考。他一定会考得很好，他那么聪明，那么努力，他一定会去到他想去的学校、想去的专业，他的未来一定会尽是坦途。不然，我们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吴充长长地叹了口气，会议室外有人走过的声音，在茶水间吃饭的同事已经吃完了午饭准备回办公室午休了。如果没有这些事情缠身，裴重苍原本也可以成为这些上班族中的一员。

吴充站起来，摸了摸殷樱的头，轻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有我在，有柒在，裴重苍不会有事，你的付出也不会打水漂。”

殷樱捂着脸长叹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幽幽道:“哥，我头发梳了五遍才扎好的。”

“sorry！”吴充闪电收手。

殷樱噗嗤笑出声，站起来说:“走吧，吃饭去，人是铁饭是钢，气出病来无人替，请我吃红油无骨鸡爪吧哥，我看他们吃得都好香。”

“不减肥了？”吴充被她强行挽着手臂往外带，还不忘遮了下门锁，免得殷樱磕到。

“我肥吗？”

“当然不。”

“那还减什么减！走，恰饭咯！”

殷樱像个小女孩一样拉着吴充往前跑，踩着高跟鞋也不怕崴了脚，吴充一再拉住她叫她慢点，她却当即数来宝似的念了一长串想吃的美食，也不管有没有那么大的肚子。

外面阳光正好，照进殿里，照得大佛的脚金灿灿的，时落崖像一尊真佛似的坐在一边的蒲团上，双眼紧闭，双手自然垂落于膝上，呼吸缓慢而均匀。

“时老不出去晒晒太阳？”胖和尚走进来说道。

“几百年都那样，没啥好晒的。”

“重归清净了不好，还亲自出来看热闹。”

时落崖缓缓睁开眼，灰尘在阳光下的空气中飞舞，来人背着光，像背了一世的辉煌向他而来，而他只需要伸出手便——一巴掌拍开了试图叮他的蚊子。

“还没到夏天，它们先复苏了。”时落崖抱怨道。

胖和尚笑笑，“时老，您心不静啊。”

“骂的不是你，你当然静！”

胖和尚让出身后的阳光来，说:“您及时抽身是明智之举，他人话语何必进心。何况他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还不懂事，您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哼，要不是你拦着，我当时就得出去教训教训他，真是无法无天目无王法放浪形骸不知天高地厚！”

“放心，他们不会再来了，您就安心回您的居士院吧。”

“怎么，赶我走？小子，你胆子大了，长了些本事，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敢。”

“哼，知道不敢就好！”时落崖嘴上横，脚下却站了起来，踱步到殿外，对着正午的阳光伸了个懒腰，再眯缝着眼环顾四周。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寺里的小和尚长成大和尚，然后又换了一拨小和尚。

世事更迭真是快啊，一眨眼已经在浮济寺蜗居了这么多年。

可时间过得也真是慢啊，好不容易下定了放弃收徒的决心，再回想起初次见面，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左二，左二。

时落崖摇摇头，背起双手往一侧走去。有些人注定是有缘无份呐，或许他这一生就是没有徒弟缘吧。

裴重苍要跳树的事还是吴充告诉他的，让他打电话去劝一劝，当时章俨就问，说为啥你自己不去，吴充说:“我要是也这么直接地卷进去了，以后你们的屁股谁来擦？”

“就算吴充是个糙汉子，你也心疼心疼我好吧，为你俩的破事我面膜敷得是一张比一张贵，经常梦到你被抓起来审判，然后裴重苍被环人抓走剜心剖腹。你倒是爽快了，我们呢？留我们为你们提心吊胆，你们一点儿都不考虑其他人的吗？”

“不会吧，他嫌你干得不好？”吴充有些惊讶，“他不是会说那种话的人吧。”

“怎么不是，还要我把通话录音放给你听吗？”殷樱瞪着眼。

“咋了？”吴充还懵懵的。

“章俨你要死啊！能不能别什么话都在电话里讲！”殷樱又来会议室骂人了，章俨手机当然没有监听，但是裴重苍的有啊，“没事说什么献云山说什么老六说什么游戏同场！”

章俨叹了口气，说:“我昨天已经跟吴充谈过了，他比你发的火还大。”

殷樱一愣，刚才吴充没说啊，看来是故意没说的，就等着她也朝章俨发一次火，于是带着为吴充出气的念头，殷樱骂道:“章俨你不是人！成天就把我们当仆人使唤，大爷当得可爽，我告诉你，等咱俩碰面有你好看的！”

殷樱被挂电话很是生气，但她也明白，章俨平时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冷漠起来也有够冷漠的，估计是最近工作太累，所以不想把解释过的事再说第二遍。

“我咋了？你干嘛不告诉我你已经和章俨谈过了，我打过去他还对我一顿数落，我可真是里外不讨好！”殷樱气鼓鼓的，周围的同事识趣地远离了战场。

吴充低声道:“我看你着急忙慌地就去给他打电话了，还以为他在电话里会跟你讲，怎么，他什么都没说吗？”

殷樱气愤地坐下，说:“他能说什么，还不就是摆出大爷的模样，啥事都交给下面人干，还要嫌我干得不好！”

“你——！”

“我已经跟吴充谈过了，有什么问题你找他去，我这儿还忙着，不说了。”章俨说完挂断电电话，然后对那边的实习生招手，“过来下！”

“知道，我昨天第一时间就向他表明了当下的情况，首先他不该在与裴重苍的通话里提到那么多违禁的关键词，其次他对裴重苍自信心的打击或许会影响他的行为逻辑，最后他让裴重苍到他那里去说要告诉他一切，这是最大的错误。”吴充不紧不慢道，“但是他也解释了。和裴重苍在电话里说这些话是迫不得已，至少有我们在，还可以控制局面，至于说让裴重苍到他那里去，我们会尽力阻止。”

“怎么阻止？”

但是谁不累呢？

殷樱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工位，一上午都没摆出好脸色。直到午饭时间才主动叫住吴充。

章俨闭了闭眼，说:“随便吧，事情已经这样了，就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