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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山剑

191、好感

方灵轻也只是笑了一笑而已,毫不迟疑地道:“江湖里也有不愿出风头的隐士高人,你们不曾听过他的名字很正常。至于他为何打听我……实不相瞒,他爱慕我一个朋友,但我那个朋友平日里很少出门,他找不到她如今在何处,于是便打算通过我来查我的朋友。所以你跟踪他,那实在是跟踪错了。”

这话一半假,还有一半真。

袁绝麟的确爱慕秋眠花,而秋眠花也的确算是方灵轻的半个朋友。

她当初下了功夫画这幅画像,力求与真人相似。

危兰与方灵轻低头细看了好一会儿,均摇摇头,对此人的相貌完全没有印象。

方灵轻忽问道:“他死后, 你们检查过他的尸体了吗?”

危兰笑道:“我也暂时没什么要问的。”

冬夜的冷风如箭,带着流逝的时间远去,茶楼里火炉的煤炭已快燃尽,而大堂里为数不

多的客人陆陆续续散去,只剩下危兰与方灵轻、郁筝、郁辉四人,互敬了一杯茶。

现而今他们竟仿佛确实成了朋友。

危兰放下茶盏,倏地又道:“筝姑娘,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答应?”

郁筝道:“什么事,危堂主请直言。”

危兰道:“如玉山庄远在蜀冈,我和轻轻若是现在返程,怕是得半夜才能回庄。所以,今晚我们想借住在姑娘家里,就是不知道姑娘方不方便?”

郁筝踌躇了一会儿。

危兰笑道:“筝姑娘请放心,今晚我们的谈话,我不会告诉令姊。”

郁筝道:“好吧。”

离开客栈,长街上尤其寒冷,幸而只走了二十来步,便到了郁筝所住的小院,院里此时唯有一间屋子亮着灯光,郁筝敲了敲小屋的门。

屋里响起一个温婉的声音:“是小筝吗?进来吧。”

郁筝这才推开了门。

屋子里只有一盏油灯,灯光颇为昏暗,郁笙在灯下缓缓起了身,露出隐约不清的笑意,道:“你带了朋友?”

郁筝道:“是,阿姐,她们今晚要在我们家借宿。”

郁笙道:“你的这两位朋友,我之前见过。”

危兰与方灵轻当即上前见礼,道:“今晚要打扰姑娘了。”

郁笙回礼道:“我们也算早已认识,两位姑娘愿意来我家做客,我荣幸之至,哪儿来的什么打扰?不过……”她突然好奇地询问道:“两个时辰前我还听人说,两位姑娘在今天白天杀掉了作恶已久的魔教滕六堂的堂主袁绝麟,这事究竟是真是假?倘若是真……两位姑娘怎么这会儿……”

危兰颔首道:“此事确实不假。”

方灵轻笑道:“杀完他之后,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办,所以来了这儿附近,忙到现在,天色已晚,我们才想要在姑娘的府上结束一宿。”

如此大事,虽然目前还未传遍江湖,但显然过些日子,便会轰动整个武林,危兰与方灵轻却回答得轻轻松松,看起来满不在乎。郁笙有些诧异打量了她们一会儿,没再言语,很快就带她们到了隔壁的客房。

“寒舍简陋,只有这一

间客房。”郁笙这才又道,“只能委屈两位姑娘挤一挤了。”

危兰忙道没关系。

方灵轻心中却不禁思忖,难怪适才她们离开茶楼,郁辉就与她们告辞,并不借住在这里。随后她与危兰走进屋子,郁笙已点燃了一盏油灯,照着四方灰色墙壁,只见屋中除了桌椅床榻,再无别的任何器物。

上回危方二人来到郁家,只在院子里和郁笙谈了会儿,不曾进屋,自然到此刻才发现,郁家姊妹的住处果然如郁笙所言,甚为“简陋”。

危兰道:“原来你们住这样的地方……”

与如玉山庄的富丽堂皇,有天差地别的距离。

危兰思索少顷,又将视线投在了郁笙的脸上,她的脸色比起普通人更白。

那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危兰道:“其实上次我们来见笙姑娘的时候,我便想说,我略通一点医术,笙姑娘的内伤能让我看看吗?或许……我能想出医治的办法。”

听了她这话,郁家姊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要知危兰在江湖上的名气虽然很是响亮,但人人夸赞的都是她的卓绝武功,从来没有谁说过她是神医,因此郁笙和郁筝都不相信她能如此本事。

然而郁笙仍感谢了她的好意,伸出手来,让危兰给她把脉。

危兰又细细地问了她当初受伤的经过,过了好一阵,方道:“我得想一想,明天再给姑娘答复,可以吗?”

郁笙完全不抱希望,只道:“多谢危姑娘了。”

郁筝也平静地道:“你们先休息吧,我和阿姐不打扰你们了。”

须臾过后,郁家姊妹出了客房,再替危兰与方灵轻把门关上,隔绝了院里的星月光芒,小屋登时更有幽暗。

方灵轻走到油灯旁坐下,沉吟道:“《六合真经》里确实有记载经脉损伤之后如何恢复的法子。”

危兰道:“但我不知道这个法子是否适合郁笙姑娘,刚刚不敢直说。”

是以她要等郁家姊妹离开之后,她与方灵轻才各自从自己的怀里取出真经翻看。

现而今,一共三本《六合真经》,两本在危兰的身上,一本在方灵轻的身上,她们在灯下一

页页地看了许久,终于让她们找到那个法子。

只是,危兰若用这个法子给郁笙治伤,那么必然会耗费她的内力,损害她的身体。

方灵轻偏头凝视了危兰半晌,忽问道:““兰姐姐,你在今晚住进她们家中,其实是想接近郁笙,弄清楚她为什么要把如玉山庄的武功教给那几个小孩吧?”

危兰笑道:“你果然知我。”

方灵轻道:“可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这件事,还没有弄明白她到底想要干什么,你就要先替她治伤吗?”

危兰道:“不管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她当年之所以会受伤,之所以会武功尽失,是为了抗击鞑靼大军,为了保护我大明的百姓,此乃大仁大义之举,她应该得到好报的。”

方灵轻道:“你说得有道理。”顿了顿,她依然盯着危兰,蓦地又展颜笑了,“既然是有道理的事情,那我自然陪你一起做,明天我和你一起给郁笙疗伤吧。”

毫无疑问,这也必然会耗费方灵轻的内力,损害方灵轻的身体。

危兰与她目光触碰,微微笑道:“好。”

方灵轻再问道:“郁筝和郁辉今晚说的话,你又怎么看?”

危兰道:“我有三个不解之处。”

方灵轻道:“第一,那位三当家有空和他们说明自己被害的经过,为何不将最关键的信息——他究竟在哪个帮派卧底这件事他们?”

危兰道:“是。”

方灵轻道:“那第二呢?”

危兰道:“第二,郁筝姑娘说,那天危门和留家堡的人都在环松山中大肆搜捕,可是……不管凶手是留骋还是十九叔,另外一方都绝对不可能帮他灭口,那他们在山里又是要搜什么?不过此事,明天我们倒可以再问一问霍姑娘。”

方灵轻道:“第三就让我猜一猜吧。我记得你说过,你之前询问了观乐楼的老板,那老板说吴西在观乐楼干活已经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但那位‘三当家’则死在今年七月。”

危兰道:“是啊,郁筝姑娘并未解释,在此事发生之前,吴西便已在观乐楼当了一名小小的伙计,为的是什么。”

方灵轻

道:“但我觉得,你好像……还挺相信她的?”

危兰道:“他们说要为那位三当家报仇之时,眼神很真诚,所以我想……至少这句话,他们不是骗我们的。”

方灵轻道:“你可真容易相信别人。”

明明她能那么敏锐地看穿一切疑点,却仍然始终对着所有陌生的或不熟悉的人保持善意。

危兰淡淡一笑,短暂沉默,随即道:“轻轻,我承认我对郁笙姑娘和郁筝姑娘都有些好感,所以我确实不太愿意怀疑她们。而且,纵然她们对我们有所欺瞒,难道我们就没有骗她们吗?每个人都有秘密,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偶尔说个谎,我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灵轻闻言托着腮,沉思了有顷,竟突然问了一句:“什么好感?”

危兰不由得莞尔,心下欢喜,捏了捏方灵轻的脸,道:“我觉得她们都不是恶人,郁笙姑娘当年为国负伤,而今又为这么多穷苦百姓教书,我很敬佩她,这跟我对你的好感不一样。”

方灵轻偏过头,站起身,却忍不住笑起来,道:“谁问你这个了?我自然知道的。罢了,若照你这么说,那我和你一样也确实有些佩服她。你愿意相信她们就信吧。兰姐姐,我有些累了,我想先休息了。”

这间客房当然只有一张床。

她们只能一人睡半边。

危兰灭了油灯,上床以后便与方灵轻保持了一点距离——虽说之前她现在已经知道,无论她和方灵轻有怎样的肢体接触,方灵轻应该都不会生气,然而如此静谧深沉的夜晚,四周的一切都是那么昏昏暗暗,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倘若她们还挨得太近,危兰只怕自己根本睡不着。

方灵轻这会儿其实也很清醒。

尽管她阖上了双目,但感受到了自己身旁的那个人,她此刻心中不免思绪纷纷。

——‘相爱’究竟是痛苦多还是欢喜多。

——是不是可以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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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筝明白她此言何意,道:“他绝对没有易容。他身上衣囊我们也翻找过,除了几枚蜻蜓镖, 别无他物。”

她好像确实如她刚才所言,把危兰与方灵轻当做了朋友,对她们毫无隐瞒,根本不须危方二人提出要求,她已主动将这几枚蜻蜓镖递给了她们。

旋即,他与郁筝一个密切注视着方灵轻,一个密切注视着危兰,不愿放过她们表情的任何细微变化。

偏偏危兰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平平静静地喝了一口茶。

文采,那么大的名气,所以我也没有自信我写的戏能在江湖上广为流传,我必须让他们两个人亲眼看到。好了,两位姑娘,你们的疑问,我们应该都已经解答,云姑娘现在能否告诉我们,你那日前往郁辉的房间为的是什么?”

在决定与危兰、方灵轻见面之前, 郁筝已将她所画的“三当家”画像取出,随身携带,此时做完了这番话, 便又把它从怀中拿出来, 平放在了桌上。

危兰摩挲着手中的蜻蜓镖,沉吟道:“那么他的尸体如今……”

郁筝道:“在环松山的一株松树下,我们把他暂时埋到了那里。怎么, 你们想去看看?”

郁筝道:“你说是吴西?他真名叫做郁西,乃是我们的朋友,也是我们让他到观乐楼干活的,方便通过他把那本《蜻蜓记》送给清和班的班主。”

方灵轻道:“谁说我们的疑问,你们都已解答?我还不知道郁辉那天跟踪江龙是为什么?”

郁辉道:“还不是因为云姑娘。自我晓得原来你就是如今大名鼎鼎的云青女侠之后,我死活也不相信你来我房间是为了偷窃财物,因此我继续住在四海客栈,想要弄清楚你的目的,发现有一位叫做江龙的江湖客似乎对你特别感兴趣,常向众人打听关于你的一切,于是我就换了个房间住在他的隔壁,那天见他出门,我也就跟了上去。”

他说到这儿,犹豫微时,先侧首看了一眼郁筝,随后才笑问:“云姑娘,这个江龙到底是谁啊?他的武功还真是厉害,但我们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武林中有这号人物而且……你好像不愿意见他?”

郁筝道:“对,转眼到了冬日,留骋与危怀安都到了扬州,我们便也跟着到了扬州。我打听到留骋与危怀安两个人都颇爱听戏, 恰巧,清和班赴扬州演出,我想若是我们能把这个故事在他面前演一遍,他必定做贼心虚,找到清和班的班主询问这出《蜻蜓记》是谁所写,岂不就是自投罗网?”

方灵轻道:“恰巧?确实很巧。那么那个在那个伙计也是恰巧在观乐楼干活了?”

郁筝道:“原来如此。这样看来,我们现在双方都已开诚布公,把所有事情都说明白了。”

方灵轻道:“兰姐姐,你觉得呢?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方灵轻笑道:“这好像是个好办法,不过就算那天的时间错过,你们也可以让清和班在别处把这《蜻蜓记》演一遍,渐渐这故事在江湖里流传得广了,他们自会知道,还不是会主动冒出来。”

郁筝摇首道:“我没有琢冰居士那么好的

危兰微笑不答, 倏地转移了话题,道:“筝姑娘刚才说,你们不曾查到他的身份来历, 便只好想了别的法子, 就是写了一本《蜻蜓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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