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缇骑

当然，那也是正常人心里想的。而吴世用这类人，恰恰就是另类。“不光是徐百户没听过，就是南京的同僚对我们也同样不熟悉。对外我们只声称自己是北镇抚司的人，像这样的部衙在南京还有三个。”

“哪三个，又有何区别？”徐麒接着问。

吴世用答道：“我们东海科是一处，除此之外还有琉球科，汉阳科，升龙科。以时间来算，琉球科成立最早，早在太祖洪武年间就已初具雏形；第二和第三是汉阳科和升龙科，都是永乐年间设立。最迟的就是我们，是嘉靖三十年以后才增设的。四科所管地域不同，基本上彼此不会见面。”

“这南方的冬天要吃人啊！”两只手交叉摸索着臂膀，徐麒走在小巷里情不自禁抱怨。一切都是如此的萧条，过往的行人还时不时捂住暖耳。就连远方的皇宫，房檐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渣子。北风呼啸不见雪，十里平湖霜满天，这就江南真切的冬季景象。

这样阴寒的湿冷，对于一个北方人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徐麒很想躲在屋内享受着暖炉带给他的温馨，不过就连这也只是脑海里美好的幻想罢了。因为今天他得去见一见吴世用。

一路走过那些高高低低，叠层起伏的江南小楼。又往西拐了两个弯道口，终于踏上一条大路。此路沿秦淮河修建，路面青石虽说还算平坦，但历经风雨的洗刷，早已是满目疮痍。

徐麒不再发问，因为这实在太不可思议。如此一个隐秘而重要的部门，为何没有设置在北京呢？又听吴世用继续道来情况，“琉球科负责打探琉球国情报，他们是最吃香的。因为这些人在琉球几乎是半公开的存在，做什么事都畅行无阻，据说他们那边还有个叫尚信的小旗，是琉球王的后代。升龙科负责打探安南国的情况，其指挥司设于安南王都；汉阳科的指挥司在朝鲜国，在处理具体事务上，他们经常和朝鲜王京的鹰扬卫合作；至于我们……指挥司并不在大明之外，但却总管日本国内的情报。”

注1：洪武门在北京的翻版就是现在的天安门。

注2：明朝南京锦衣卫衙门的原址大概位于御道街28号小区78幢楼，该小区始建于20世纪80年代，位于南京市秦淮区北方。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那些新锐的，连续拔地而起的高墙院落。行走至此，眼界豁然开朗，繁乱的嘈杂声也变得多了起来。尤其是傍河而建的酒楼，一片连着一片，红彤彤的大圆灯笼正在迎风招展自己妙曼的身姿。

真可谓一个酒红灯绿，软红十丈的世界。想必夜夜笙歌的繁华，或许真的存在于南京城中，如此美轮美奂的画卷，也难怪会有人在秦淮河写下“芙蓉阁上锦筵铺，公暇邀宾及野夫。十亩芳园藏近市，一时仙吏集陪都”的绝佳诗章。

“哦？还有这样的机构，我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徐麒现在不单单是疑惑，更有些惊奇了。进到南京锦衣卫衙门，又发觉此处人员稀少，大概是还没到上班时间。

吴世用对徐麒这样一惊一乍的表情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毕竟在正常人看来，化外之地可有可无，从来没有中原王朝去插手外邦夷狄事务的传统。

“北京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徐麒。”同样抱手回礼。

清晨的南京尽是一片皑皑霜露，湿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冻得徐麒只打喷嚏，喷射的白雾气泡洋溢在空中，又挥洒成一片剔透的水珠子。

两位仙姿玉貌的姑娘，她们挽着腰上的轻纱，手持牡丹圆扇盈盈而来，妄想用自己纤细白皙的嫩手，将这个还算倜傥的官爷拉进温柔乡里。可惜的是，有些不禁人情的徐麒连续摇摇手，眉毛又皱了皱，以这样的方式赶走姑娘们。

再转一次岔道，离别了秦淮河上精致、香艳的景色。迎面就可以看见巍然耸立的正阳门城楼。

望着赤红门框上的深蓝色牌匾，其“南京锦衣卫都指挥司”几个金黄大字尤为醒目。相传这几个字还是永乐朝的大学士杨士奇亲自撰写，不过是真是假，徐麒已经无暇去顾及。

见徐麒如此作态，当即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之后也仓促回话道：“南京锦衣卫北镇抚司东海科总旗，吴世用。”

徐麒对这样的官名甚是有些陌生，锦衣卫虽是皇家禁卫，但体制与平常卫所并无多大差异。如今这个吴世用报了这样一串官职，属实不知道此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察觉对方脸上疑惑的神色，吴世用又侧开身子，对门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解释道：“还没来得及跟徐百户说一下，我们有别于其他平常的锦衣卫，专门处理大明国土之外的事情。”

踏过护城河，进入正阳门，就算是到了皇城之内。城墙左右两边是留守南京的御林军驻地，再往前就是象征大明社稷的洪武门（注1）。

此门之后就是大名鼎鼎的南京千步廊，不过徐麒的目的地并不在那里。再次一个转身，往左走过太常寺衙门，穿插到五军都督府部堂的后面，在钦天监和旗手卫之右停下脚步。（注2）

“那你们平常都干些什么？”

吴世用轻轻一笑，满不在乎的说：“北镇抚司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不过是闻风奏报，定期向都司里传达边境军情和邻国政务，农务，民务这类情况。”

顺着门框下面，左右两副白色狮子石枕一直往上看。大门中间一个青年笔直的站在那里，见他腰挎柳叶刀，身穿红色对襟布棉罩甲，甲上两只纯白色犀牛补子左右对称。而系着孔雀翎的八瓣帽儿盔之下，是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

那人双手抱拳，与徐麒说道：“昨日徐国公差人到衙门里送信，没曾想你那么早就来了。”

大明帝国在南京的皇宫及行政机构布局，与北京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不光是城门，宫殿，部堂，就连街道的名字，城楼的牌匾都分毫不差。而这也是源于洪武元年颁布的都城营建定制，而北京皇宫，不过是南京的缩小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