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沧：鬼神斩尽问苍生

“可有何不懂？”

穆衍摇了摇头：“尚能看懂。”

能看懂就没事儿了。明夜宽心。

“来，你坐这儿。”明夜把穆衍按在了一张案几前的蒲团上，“你等会儿啊，师叔这就给你拿书去。”

明夜转身走到书柜前，看着书柜上摆放的古籍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逡巡了几番，才从上面取下一本《旧元拾遗》递给穆衍。

“师侄你可千万要仔细些，这可是孤本啊。”明夜拿书的时候颇为小心，生怕把书给弄折了。

穆衍看着明夜一派从容地将桌上的茶壶、茶杯先用滚水洗净，又用滚水烫过一遍后置于一旁。而后才从一旁的青瓷罐中取出一匙茶叶。

正准备将茶叶放入茶壶的时候，明夜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他端起茶匙细看了一眼：“这次新上的茶怎的比往日的差了许多。”说着，便将茶匙置于鼻下轻嗅，皱着眉道，“还是换一种茶吧，这茶叶香得不太对劲。”

“这茶，可是有什么问题吗？”穆衍凑近闻了闻，无奈对茶没有什么研究，看不出什么名堂。

明夜看穆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笑问：“可看出什么没有？”

穆衍摇头：“没有。”

“你个小朋友，肯定不懂。”明夜笑着起身，“咱们的日子还长，这些东西我慢慢教你。”

明夜重新从架子上另拿了一个白瓷罐子，凑近闻了闻没有异样之后才拿着白瓷罐子回到桌子旁：“来尝尝我这从昭城带来的碎铜茶。”

“碎铜茶？”

这话却不是穆衍说的。师叔侄二人转头，便见明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明夜你个臭小子，有茶喝也不叫我？”

明夜方才醒了茶，听着这声音就想把这醒茶的水泼过去：“蹭茶喝还这么理直气壮？”

明曜抖着胡子笑得很是放肆：“我可从来都是理不直、气也壮！再说了，你那茶还不够填饱我的肚子呢！”

“哟？你这是还想蹭个午饭？”明夜嘴上不乐意，手上却早已斟好了一杯茶。

“你打算亲自下厨？那敢情好。”明曜十分顺当地借坡下驴。

“想得美。”明夜“嗤”了一声，“一会儿巡部弟子会把午膳送来，勉强同意你在这儿跟我们一起吃吧。”

师父跟师叔两个人真有意思。穆衍坐在一边看着两人斗嘴，笑得十分开心。

晌午用膳后，明夜才将那师徒二人亲自送回了梨苑。

此时阳光正盛，静默无风，明夜被阳光刺的眯起了眼睛。

穿过拒霜小径，经过荷塘，自柳门下而出，短短数十步的路程，平坦十分，却像行在坎坷之途上，步履维艰。明夜拿起早上那幅已经干透的画作，对着阳光仔细端详——不曾察觉，原来时光已经过了如此之久。

他看着桌边那盆兰草，想起那年与那几人初见的时光。一个冷静沉着，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天真烂漫，一个娴静若水；为同一个目标而相聚，高谈阔论，嬉笑打闹，偶有争吵，却能很快和好如初；春日泛舟河上，夏日柳荫乘凉，秋日篱下赏菊，冬日围炉听雪——岁月静好，再无可期。然而这样的时光，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将那幅画置于桌上，打了一个呵欠——是时候该睡午觉了。

穆衍见明夜如此千叮咛、万嘱咐的模样，手下的动作也变得特别小心翼翼起来。他郑重无比地接过书、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他凝滞了半晌，抬头看向明夜：“师叔，我有点不敢翻了。”

“怎么？”

“阿衍，书看完了吗？”明夜走到窗边摆满了陶瓷小罐的木架旁，挑选半晌，从中选了一个青花纹样的罐子。

穆衍伸手擦去额上不知何时冒出的汗，说：“看了一些，还没看完。”

穆衍边读边抄写，只是心头没来由的一阵难受。这本《旧元拾遗》与朝云中流传的经典之作《太荒经》大不相同，分散记述着旧元里四界之事。而对于导致赤沧覆灭的那场天灾，在这里也有了不同的记载——那场改变了太荒格局的天火，并非天灾。

早膳用完，明夜领着穆衍到了书房。

穆衍伸手摸了摸书页：“怕翻坏了。”

明夜看着那本书，点点头：“你说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这书就是拿来看的，不是有句话叫‘读书破万卷’嘛？这是书的宿命，别有负担。”

明夜被穆衍逗乐了：“得，你赢了。”

看到这里，穆衍握笔的手有些颤抖。他也不知为何颤抖，也许是因为自小以来对赤沧覆灭原因的认知被推翻，也许是因为这本书中的记载比《太荒经》中的更为黑暗、惨烈。

屋外风吹柳摇，絮落清荷，一派清宁。屋内安静无声，香炉中青烟冉升，明夜于桌上作画，穆衍于边上案几处读书，都未再多言。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明夜初步完成了手中的画作。他放下手中的笔，明夜细细审视了一番——嗯，看不出哪里不好，但就是不太满意。

他余光看向穆衍，却发现穆衍神色不定地坐在案几前。毛笔搭在砚台上，合上的书本边堆着数张写满字的宣纸。明夜心想，这孩子大概是吓到了。

明夜的目光在穆衍跟书上来回看了一遍：“你该不会是想抄书吧？”他摇摇头，“这不成，我怎么能拿你当苦力？”

穆衍笑了笑：“可是师叔，不是还有句话叫‘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吗？”

“来歇会儿，喝点茶。”明夜见穆衍心神不宁的模样便知他心里有事，但他也不多问，只是招呼穆衍来喝茶。

明夜将青花瓷罐放在桌上，又从屋外取了小炉进来，将水壶放了上去。

明夜给穆衍拿来纸笔后便回到书桌前，准备朱砂等颜料准备作画，由着穆衍自己看书写字。

穆衍小心地翻开这本纸页已经泛黄了的《旧元拾遗》，不知是心念使然还是鬼使神差，他一翻便翻到了关于那场天火焚城的记载。

穆衍盯着封面，想了想又说：“师叔，能否给我一套纸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