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哥秦始皇

“我……想过。”熊启捡起一根木柴，一边随手折断，一边丢入火堆，“我长于大秦，可是改变不了我终究是个楚人的事实，我真的不愿意看到楚国宗庙破灭的那一天。”

郭嘉不屑地冷哼一声，“说得好像楚国破灭别人宗庙少了似的。”

郭嘉的话倒不是空穴来风，当年周天子分封天下诸侯，共有大小诸侯数百，如今，连曾经霸于诸侯的晋国都已经宗庙不存，更不说《论语》这些典籍中提到的陈、蔡等小国。

桓斌僵硬的身体靠在熊启身上，那一刀刺穿了他的心肺，泛着粉红色的血沫气泡从桓斌的口鼻之间不断喷涌而出，那艰难地一张一合的嘴唇，仿佛在挣扎着想要传递什么信息。

熊启轻轻推开桓斌，让这名大楚骁将的身子无助的落在地上，他的眼里已经没有这个死人，只有不远处气定神闲的郭嘉。

几番犹豫，熊启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郭嘉，对……”

“我不知道怎么劝你，但是，我大概看得出来你现在的打算。”郭嘉手里的木柴一不小心着了火，他却没有撇开，而是拿到了自己面前。

“以君臣情意和忠义礼教，你都要辅佐政哥，你的下场，大概就是在楚国破灭时，以身殉国了吧，或许在这之前你会试着以自己在大秦的影响力改变政哥的决心，但是最终的结局无非就是如此。”

熊启看着郭嘉手里那根燃烧的木柴，愣了许久，“是啊，我现在想要做的，不就是提高自己在大秦的地位，将来在嬴政打算伐楚时尽力阻止他么，如果阻止不了，自己会怎么做？殉国？这也许是自己最好的归宿了吧。”

“让吕不韦主政，他肯定不会让楚国利益受损，毕竟有项燕等大将在，楚国的实力不是那么容易拿捏的，他定然不会去啃硬骨头。

哎呀，好纠结啊，到底是保持自己的骄傲，拒绝吕不韦，凭实力挽留楚系群臣和大楚国祚，还是索性放弃徒劳无功的努力，直接选择让吕不韦来帮自己一把呢？”郭嘉怪声怪气的模样说出这番讽刺的话，让熊启听着无比刺耳，可是，此刻他的心境，就是如此纠结。

郭嘉嘲讽完，就把手里快烧完的木柴扔进了火堆里，“快烧完了才想起来，火堆旁的木头，不是迟早都要被点燃的吗？”

说完，和嬴政肩并肩迈入黑暗之中，在这整个过程中，嬴政没有一句废话。

等到二人彻底归于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郭嘉耳边忽然传来嬴政的声音，“我以为你会杀了他。”

“事实上，我连桓斌都没打算杀，杀戮解决不了问题。”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问题，想清楚，大秦除了楚国的熊氏，还有齐国的蒙氏，魏国的公叔氏等等客卿，他们在面对祖国的宗庙破灭时，会是什么想法。”

即使在黑夜里看不到郭嘉的脸，嬴政也能猜到他此刻脸上的无奈之色，“目前来说，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培养一批人才，一批没有故国牵扯，又足够精明强干的人。”

“所以，熊启他们，还打算用吗？”

“切，别一口一个熊启的叫，那是你叔父。”

“按大秦的算法，是表兄。”

“随你怎么说，而且，这次我也想明白了，之前的我太过自我了，总想帮你安排好一切，你当我是兄弟不在意这些，可是别忘了，你才是默军，眉县，乃至整个大秦的主宰。

用不用熊启兄弟，那是你的事，不过我建议你继续用他们，公孙仲的根基倒是很深，可是他不能出面，因此只能与我站在一处，我的力量没有了制约，这不是为臣之道，熊启的楚系是一大助力，也可以对我形成制约。

至于破灭楚国可能带来的后患，我再自大也明白，那要几十年后了。在这之前，他绝对是用来制约我的最好的武器。”

嬴政没有阻止郭嘉说出这番有些伤感情的话，只是静静听着，“他手下的人呢？”

“喂喂喂！你这反应不对啊，你这会儿不应该拦住我，然后说一句:卿不负我，我不负卿之类的话，然后我感动得流出眼泪，咱们成就一段佳话吗？”

“佳话？假话吧，你会因为这种鬼话感动？还是我会因为这点破事疏远你？说那些有必要吗？”

“哼哼，你难道没看出来吗，熊启那么淡然的坐在那里，就是因为默认了你将来早晚会和我翻脸，到时候没了我的支持，他阻止你伐楚，未必不能成功。

你我都是贫贱中崛起，没有尝到过绝对权利带来的快乐，他赌的就是你吞下权利的毒药后，我继续这么没有分寸迟早会被你疏远。”

“别扯那么远，快说说，他手下这些人怎么处理。”

“啧啧啧，这个时候就体现出贵族身份的好处了，他身边的人鼓动他夺权，失败了以后，主谋没有性命之忧，从犯的下场倒是难说了。

都是战场上的好儿郎，不能随意杀了，冒顿的追兵应该只差两天的路程了，到时候……再说吧。”

“其实他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向我建议将默军归入他的节制之下，毕竟这样的军队握在自己手里更安心些，起码他不像某人，动不动就选择放弃。”

“喂喂喂，不许内涵我，我已经很痛苦了，赵大哥唯一的遗物都丢了，还是为了救你好吧，你还嘲讽我……”

……

漆黑的夜里，两颗年轻的心彼此鼓励，坚信黑夜总会过去，黎明终将到来。

与此同时，刚刚回到营地的达拉甘嗅到了一丝怪异的气息，与他精心布置的帐篷极为不符，似乎有某位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但是达拉甘没有任何犹豫，径直掀开了帐篷帘子走了进去，然后对着漆黑的帐篷内部就是一拜。

“大单于，您回来了！”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冒顿沙哑得声音伴随着温热的气息传来，达拉甘抬眼一看，微弱星光映照下，冒顿的一只眼睛仿佛正冒出猩红的光。

“大单于与自次王情同兄弟，自次王的伤势看样子不像是自己主动离开那个怪物的，想来是受了伤，大单于心中挂念，在灭了那个中原小儿后，自然会来寻自次王，因此，达拉甘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当然不意外，发现沙尔汗的时候，达拉甘就发现，沙尔汗躺着的姿势不对劲，这不是一个受伤后无意识之人该有的姿态，他当场就认定，冒顿必然早就寻到了沙尔汗。

但是达拉甘，墩斥和卜勒的部队都没有看到冒顿，说明什么，说明要么冒顿当时的情况不会比重伤垂死的沙尔汗好多少，同时，自己这些人，冒顿心中是有防备的。

“你错了。”

听到冒顿否认，达拉甘心头一紧，赶忙想自己哪里说错了什么，谁知冒顿却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

“我没有杀死那个中原小儿，反而沙尔汗差点死在他手里。达拉甘，你说，是不是长生天真的不愿意我来继承大单于的位置？”

“怎么可能！”达拉甘心中千头万绪，可是嘴上却一点都不磨蹭，“大单于本就是天命之子，这中原小儿一时不死，迟早也是大单于手里的猎物。”

“呵，猎物？”冒顿不置可否，将一个冰冷的物品放在了达拉甘手里，“我记得你好像曾经想和那个赵原学武，这是他的兵刃，我想你会喜欢的。”

说完，冒顿就隐入了黑暗，达拉甘拿着这把曾经屠戮了无数匈奴人的金杖，战战兢兢地离开了自己的帐篷，没有任何怨言。

就在他放下帘子转身的时候，身后的冒顿用有些模糊的语气说了一句:“娜扎已经带东胡人去堵截他们了，我希望匈奴人不要输给东胡蛮子。”

“是！”

“哎，哎，哎，停下来，可千万别说什么对不起。”郭嘉粗鲁地打断了熊启的道歉，熊启见郭嘉这般表示，心中更是生出一股苦涩之意。

“贤侄，不至如此，昌平君终究是身不由己，而且，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所以……”

嬴政目光灼灼地看着熊启，问道:“那你呢？你有没有考虑过，大秦终有一日会与楚国一战。”

“滚滚滚！”熊启露出夸张地嫌弃表情，挥手赶开正在靠近的郭嘉，众人见状，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各自休息去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三路人马

面对邓不疑的亲自求情，郭嘉赶忙解释起来:“师伯误会了，我不是鼠肚鸡肠，我制止他只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说完，郭嘉转身看向熊启，道:“我不懂你们这些贵族的规矩，而且年岁也比你小，见识不如你广博，可是我却清楚地知道一点。

“而且，你其实没必要杀桓斌，默军的练兵之法，说起来也不过如此，真正让默军强大的，是那些武器盔甲和你们这群高明的将领，桓斌就算将自己学到的一切都带回楚国，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待众人离去，只剩熊启与郭嘉和嬴政三人围坐在火堆旁。

“现在没有外人了，告诉我，你是真的和吕不韦达成协议了吗？”郭嘉手里拿着一根木棍，百无聊赖地撩拨着火堆下的木材。

“是姑祖，没有想到先王与昭襄先王会先后离世，新王的王后非楚国宗室之女，吕不韦的强硬态度也让她的权利被局限在了后宫，如果不寻求合作，失去她的庇佑，大楚可能有面临大秦兵峰的危险。

当一个人说出第一次对不起以后，他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一定会再次选择对不起你，所以，启，你是已经做好再次对不起我的准备了吗？”

“我……并非此意。”熊启本想反驳，可是郭嘉的话却又让他觉得很有道理，自己刚刚的犹豫，不就是因为良心的不安才有纠结之感吗？内心深处的熊启是知道的，郭嘉不会介意这样的事情，因为这就是他所说的身不由己啊。

就连郭嘉所谓的西虢公之国，曾经也是大秦腹地的一大宗国，如今早已烟消云散，只能与孟西白三家共享眉县。

熊启听后眉头紧锁，这个道理他当然知道，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的国家啊，怎么能看着他破灭而没有一点伤感呢。

熊启苦笑道:“是不是还想说，我杀他杀得太直接，就像是在掩饰什么？”

郭嘉夸张地摇摇头，“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你自己都说了，那我就问一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密谋？”

那就是，当一个人看似真心诚意地向你说对不起，其他所有人或许都以为这人是在请求接受道歉之人的原谅，但是实际上，他只是在安抚自己那颗不安的良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