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婚姻

中国人常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引申而用，还有人自私地把那堆雪扫到人家院子里去。我们这个小区里，常有人家嫌孩子在家太吵，叫小孩不要在家里吵，要吵到外面中庭去。他们没想过，自己的孩子出去会吵到别人家。

丈夫在家吵，做太太的嫌他烦，好，到外面去。每一层楼的人都爱自己家里干净，两户对门而居的人都把鞋子堆到外面去，别人怎么走楼梯？你能说他吗？自个儿家门前也是一样。

什么叫贤妻？你从来不去解决问题，只是关在家里把家治理好，这就叫贤妻。背后的事实是，你的能力很差，你没有工作能力，你必须靠丈夫养活你，所以你就表现出一副贤惠的样子，用贤惠来赚取饭票。我常常问一些贤惠的太太，你的贤惠建筑在哪里？如果是建筑在你养不活自己的基础上，那么你的贤惠实在不足称道，因为它是假贤惠。

这些年过去了，我突然觉得她没有讲错，很对。

记得有一次我前夫对我说起一部他看过的电影，曾经给他很深刻的印象。影片里的男主角有外遇，当他在汽车旅馆里和情人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出现的是他太太的影像，他太太贤惠的样子、温顺的脸。他曾问我：

“你希望你是那个情人，在男人跟你的时候想着他的老婆，还是你是那个太太，在你丈夫跟别人的时候想到你？”

相反，今天如果我儿子是个杀人放火的强盗，即使我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教育他，我也能这样坦然地接受媒体访问吗？

所以，真正的贤惠应该是各方都很独立的女人，她的人格独立、经济独立、感情独立，她的温柔不是软弱，是包容。她是强者，自己非常有能力，在对方跌倒的时候扶持他，当对方软弱的时候坚持原则。

坚持对婚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女人是弱者，称不上贤妻良母。她们往往让别的女人替她们尽某些义务，譬如在性关系上、丈夫的工作上、分担丈夫的压力上，也就是说以别的女人来当垫脚石，维持自己的贤妻良母形象。这样的女人让外界以为她很委屈，事实上她是以邻为壑。

很多女人告诉我，在丈夫有外遇之后，而外遇还没有被她发现之前，这是她们一生中婚姻最安定的时期。

当然。回忆起来，我前夫有外遇的那几年，我跟他之间从来没有吵过架，我们很恩爱，就像样板。每次我有问题找他沟通，他都拒绝聆听。他对我不满的部分，已经找到了管道发泄，说给那个女人听。好笑的是，我还笨到告诉别人说：

“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嫁给他，他对我太好了。”

是啊，他为什么对我太好了？因为他从来不管我，也不需管我，我的喜怒哀乐已经不再造成他的任何压力。一旦我给他一点压力，他只要去找外遇诉苦，问题就解决了。难怪。

认识第三者

有一位耶鲁大学教授专门研究婚姻和家庭问题，她写过一本小说《亲密伴侣》，书中阐述三角理论和三角关系。根据她的说法，我们从小就开始学习各种三角经验，然后我们把它带入各种关系。

在学校求学的时候，我跟甲很要好。有一天甲来向我借两万元，说好半年以后还我，我想反正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他的信用一向又好，便拿了两万借他。

半年后，甲既没有拿钱来还，也没来说一声他为什么不还钱。两万元这数目说多不多，我也不好意思去向甲要；说少又不少，让我觉得很窝囊。如果他坦白告诉我他手头紧，实在没钱，那我倒也安心，好吧，只要再延个期限就是了。偏偏甲又换了新衣服，也不知道他钱从哪里来的。

按捺不住不甘的情绪，我跑去对乙说，甲向我借了两万，期限过了却不还。乙安慰我说，事情没那么糟，甲不是那种人。不过，乙又添了一句说，甲以前好像曾经有过这种纪录。于是，我和乙两人就在背后把甲说了一顿。乙成了我和甲之间的第三者。

可能乙认识甲，也可能乙只听说过甲。我为什么要向乙吐苦水，而不去向甲明讲呢？难道要他替我去讨钱吗？不是。要他来主持正义吗？不是。只因为我和甲之间有了不能沟通的问题，甲不敢来向我解释他为什么借钱不还，我不敢去问甲他为什么借了钱不还我。当压力变大以后，也许我需要那点钱，我就找乙发牢骚，乙是我的宣泄口，也有可能甲不能承受压力，去找丙诉苦。不论是乙或丙，都是我和甲之间的第三者。

在很多关系中发展三角关系，对我们的人生常不会有重大的影响，唯独把这个经验放入婚姻关系中，婚姻一定会产生问题。也许有些人会反驳，夫妻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多着呢，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譬如配偶有某些本质上的缺憾，只怪自己当初没看清楚，这下可怎么说呢？

一个男人在被我问及为什么搞外遇的问题时，他期期艾艾地开口：

“你不知道——我老婆那条腿——丑到我不想跟她。”

后来我见过他老婆，心里实在同情这位老先生，他已经近六十岁了。我问他：

“你跟她结婚以前，难道不知她的腿这么难看？”

男人回答：

“我们那时代很保守，她每次都穿很长的裙子，我哪里看过。何况在我们交往的过程中，根本不像现在的人有亲密的举动，没有一次见面不是在亲戚朋友家的。”

腿是天生的，这对夫妻之间不能沟通的是本质问题，其情可悯。至于有些人拒绝沟通，才是该死。

像我这样的女子

我觉得这个问题无聊得半死，只是大声回答他：

“一个有情人的丈夫实在很混账，即使他跟他的情人时想到我，我也很生气，我不会因此感到安慰说，到底我丈夫还是爱着我。”

以邻为壑

外遇的问题不在外遇，不在第三者，而在你的丈夫。他的问题在哪里？在你跟他之间。

“老师，我现在才了解被背叛的痛苦。她为什么背叛我们的感情呢？”

三人跷跷板

于是，我丈夫兴味索然地住了口。

其实，他那时候一定正在挣扎，他肯定我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背叛的滋味并不是那么好受。但是，我们婚姻存在的问题，我拒绝去正视，他不能跟我谈，只好去找第三者说，而我一再地把他推出去。

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况且，大部分的人都没有想过，我们所给的往往不是他要的，甚至我们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他真正想要的。这时候骂什么不孝，什么忘恩负义，都来不及了。

我心平气和地解释给他听：

“孩子，有时候人家背叛我们是不得不然，因为我们不会改变。我们也许不承认，但是对方比我们自己还清楚。”

布鲁图斯杀死恺撒是站在大义灭亲的立场。因为恺撒独裁，即使布鲁图斯向恺撒进言也没有用，独裁的人听不进别人的话。元老院是一个共和体制，当他们知道恺撒必定独裁，他们才会允许恺撒被杀，因此布鲁图斯杀死了恺撒。恺撒有使人不得不背叛的原因，上帝也是——上帝你为什么不大方一点？园中所有的果树都可以吃，你为什么要设下一个规矩去引诱亚当和夏娃？你又不是不知道人类的是永远都难以满足的！你既然爱人类，为什么不让人类吃下智慧果？你未免太小气了。上帝因为设下了游戏规则，叫人不得不背叛他。

被背叛的人其实都该反省，问题是不经过被背叛的人都不会彻底反省，不想去了解别人的需求，只是表面上的反省，而当背叛发生之后，一切都太迟了。很多做家长的人，在小孩离家出走后才哭哭啼啼：

“我很爱护他啊，我什么都给他啊，我不过是对他严厉了一点。”

什么叫良母？我之所以成为良母是因为我儿子很优秀，每逢母亲节记者就来访问我，我都很诚实地对记者说：

“我之所以成为良母是我儿子造成的。他太好了，长得又英俊，功课又好，又一副很孝顺的样子。他的种种表现促使我爱拿他来作秀，来烘托我良母的形象。”

在关系存续期间，在丈夫还没有背叛你之前，在孩子还没有离开你之前，你是不是注意到他有话要说？他是不是常常告诉你他很多的感觉？你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前些天，一名失恋的学生来找我，很痛苦地对我说：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身上有很多缺点？这些缺点对方无法跟你说，因为他没有勇气，或者你拒绝去听，或者他说了你听了却没有办法改的，而他实在看得烦死了，忍得累死了，他只好用背叛来让你知道他的不能忍受，也许不让你知道只为了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