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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男之间

64 男男之间

于是我就面无表情默默地迎着风流眼泪,就像拍一部无声的哑剧。

那是我哭得最伤心的一次,之所以说最伤心,是因为我直到今天都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哭的。我站在太阳下抬头看天,面无表情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眼泪却能沿着脸颊一直不断地流下来。我想,也只有最伤心的时候,眼泪才会不需要哭喊和咧嘴,就能这样涌出来吧。

后来忘记我们是怎么和好的了。可能是后来我先给他道的歉吧。我不记得那么多了,只知道我们两个之间,退让的那一方永远是我。

第一百十三帖

我从厨房的角落里找来一罐可乐,打开倒出来喝了一口,冲陈芳笑笑,觉得有点淡淡的哀伤。

事实上我跟彭智然没有怎么,只是从二零零三年一直到二零一二年,我们像所有相恋的人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爱情不再复当年的炽热罢了。

然后,这种失衡的爱情开始渐渐磨灭我对彭智然的爱。

我有时候会很心疼他,特别是当他工作太疲劳,或者身体不舒服,有血尿蛋白尿的时候,可有时候也很讨厌他,特别是当他摆出一副声色俱厉或者皱着眉头数落我的时候。

彭智然越来越喜欢命令我,喜欢掌控我的一切。他这两年甚至总是在我对他有所不满的时候用主宰者的口气跟我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现在肯定是在想………”可往往他所说的都是他眼睛里看起来我应该有的反应。最无法忍受的一次我冲着他吼:“你当你是谁!你以为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嘛!我连我自己是怎么想的都不能表达清楚你知道个屁!”

我讨厌他的这种态度,讨厌他自以为是狂妄自大总是把我套上他的想法的这种行为,很讨厌!

二零一二年开始,他又有了新的数落我的词汇:你就是劣根!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明白这个词是对人带有侮辱性的,他总在我重复犯一些从前犯过的小错误的时候用这个词汇。我非常之反感。

秋天吵得最凶的那三次其实事情真的是很小很小。

第一次是因为我没定闹钟而已。

我一直很不明白,谁规定他妈的做零的那一方一定要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甚至定一个闹钟都必须是我去定的!他就不能动一动手!大家都有手机闹钟的啊!

但很可笑的是大概只有我觉得家庭中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是平等的,他大概就是认为他应该是被我捧在手掌里服侍的那一个。

第一次是说好陪他父母去喝早茶,我没定闹钟,结果早上很晚才去他父母家,他大怒,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让老人等的确是我不应该,我觉得自己有错。

两天后,他带我去近郊骑马。我没有什么运动类的爱好,只喜欢骑马。他口头承诺带我去骑马已经有两个月都没有付诸行动,终于这天他兴致挺高说第二天带我去,让我先查好马场路线。我百度叮叮一通查,叫他来看行车路线,他都只盯着体育频道说知道了,最后我没办法只好用短信发到他手机上,想着第二天还可以用导航。结果第二天天气不好,该死的导航找不到卫星。出门的时候已经十点半,半天没找到路线他在车上又大发雷霆,说你自己要去骑马就应该导航弄好路线查好,我只负责开车就行!我不可思议的睁大着眼问他:“我自己也能开车的难道你觉得我就需要个司机!”他就又是那一句:“你给我下车!”

他永远都这样,不是叫我滚,就是叫我下车。我只是奇怪我为什么竟然一次都没有滚过。

第三次吵架是因为买了一台油汀不好。那台油汀号称还是德国进口的卖一千六,结果油的味道大得不得了,我们忍了三天终于决定去退货。从地下停车库到电梯间,我用手推小车拉着油汀到货梯门口,他指着楼梯道:“这里上去就可以,我搬上去。”他的病最好少搬重物,我看见货梯已经下来了就说我们乘电梯吧,反正到了。他说我搬过的,不重。正好货梯叮的一声到了,我就上了电梯。结果这桩大楼的构造太奇怪,货梯的B2和走楼梯所到的电器卖场B2竟然不是同一个楼层。于是他让我呆在原地自己跑楼梯上下查探。我只能说那天真是撞邪了。他下了楼梯后竟然饶了两圈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而且偏巧那天他手机放在我包里。我等了大概足足有十五分钟,听不见他的声音,叫他也没人应,想要找他又想起来他说过如果两个人走散了就在原地等。结果又十分钟后他坐货梯上来,劈头盖脑就骂:“你是白痴啊!不会坐货梯下来啊!你知不知道我上上下下跑了三圈都找不到你人!你去哪儿啦!”

我说我一直等在原地,不是你说走散了就别到处跑等在原地么?

他瞪圆了眼睛骂:“我他妈跟你说走楼梯走楼梯你不肯,非要乘什么货梯!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的人,劣根!本来现在已经搞定了,现在你让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上下跑了三回,你满意了,你高兴了!”

货梯的门那个时候还没关上,你知道,货梯的门关起来就像电影慢动作一样。我就看见一电梯的人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骂我。我瞬间羞愧得恨不能死掉,再怎么说我都是个男人,他竟然就在所有人面前这么骂我,而我还不能回嘴,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回嘴他就会变本加厉。

我拼命眨着眼泪看着他,他还不解气,白我一眼踢了一脚推车上的油汀箱子,看着我骂了一句:“看你那怂样!”

我抿紧嘴告诉自己别哭别哭,可货梯里有个女生突然低低骂了一句:“渣攻!”我一个没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年头,腐女真是无所不在。

后来我五天没理他,他也没有主动表示歉意。这是我第一次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讲。以前每次吵架都是他采取家庭冷暴力,一天不理我,但这一次,我不想理他。

五天里我一直在想,我们的爱情是不是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就只有肆无忌惮暴露给对方的缺点,和尖锐的只看见对方缺点的眼神。

陈芳就是那个时候劝我写这个故事的。她是今年夏天刚被她妈送到我这儿来,因为她要读这里的一个美国学校。可能连孩子都是崇拜强者的,她喜欢彭智然明显比喜欢我多,虽然我才是她亲哥哥。但那次我跟彭智然冷战,她却突然借口问我要Gay吧的账号,说她想尝试写**小说,所以要去Gay吧看看。我知道她之前在写一点什么网络小说,还有个什么写手群。我也曾经无聊到用她的账号去群里聊天,结果聊了没多久就被人问是不是男的,后来就不太用她的账号了。

那天她拿到了我的Gay吧账号,去上电脑前却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哥,我最近看了本小说,里面有句话说,如果回忆起两个人之间的过往却发现只有争吵,那才代表这两个人之间的爱情真的烟消云散了。不如你试着写你们的过去,看看自己记忆中还剩下什么?也许不只有争吵呢。”

怎么可能,我嗤笑,这几天我所有能记起来的就只有争吵。

然而鬼使神差的,我却打开手提,开始写一个开头。但用什么开头呢?那天我想了几乎整夜,直到半夜里睡在另一个被窝里的彭智然在梦中习惯性地摸到我的手,握住,我才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于是,我开始动笔,用一种带着淡淡哀伤的调调,写我们的这个故事。

直到开始写了,我才发现写自己的故事的感觉很奇妙。我就好像在自己的文字里重新经历了一遍那些岁月一样,所有的感触都涌动在胸口,激烈澎湃。而只有重新回忆过一次,我才发现,原来在我的记忆里还存有那么多温馨美好的时刻。

这么一想,突然有点需要感谢陈芳。但她对我写到二零零三年就止步不前表示很不满,好歹你也要写到我出现啊!她是这么抗议的。

天哪,我说,写到你出现要写到二零一二年啊,可这其中的九年我真不记不那么清楚了。

最初的十年,也许是以因为有重重的困难放在我面前,所以我能按照时间顺序这样有条理地写下来,可后面那琐碎的九年光阴也要我按照时间顺利来理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我只好无奈地看着陈芳:“那要么或者,我用另一种方法后面那几年,直到写到你出现?”

“什么方法?”她看着我。

我说:“要不就像写番外那样写吧,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虽然没有很清晰的时间顺序,但这九年多,我们身边的人和事,也确实发生了不少改变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匆忙,有错别字之类后面来改吧。

或许这是每一段感情必然要经历的过程。从如胶似漆到习惯对方存在后的渐渐冷却,再到厌烦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对方的想法都要迁就对方,最后再从厌烦中升华为不离不弃的相濡以沫。

但不知有多少人的爱情,最终只能停留在冷却之后,却未能走到最后。

前因后果已经不记得,只记得吵起来之后彭智然对着我说:“滚!我不想看见你!”我含着眼泪看他,不肯挪脚,他又吼了一句:“你不滚对吧!我滚!”然后就又摔门出去了。

如果换做平时在自己家,或许我还不会那么受伤,可那天是在他父母家,我看见他父亲那种“我说他们总有一天要崩掉”的眼神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们好失败,只含糊其辞的说了一句:“我去追他。”就追了出去。结果等我追到路边的时候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于是我就一个人站在路边睁大了眼睛伤心。那一瞬间很奇怪,所有以往的点点滴滴都涌进我的脑海,我突然很伤心地想,难道我们当年那么辛苦就为了今天的争吵么,这真可笑。

我其实很害怕他这种行径,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摔门出去后会去哪里。通常这种时候打电话给他他也不会接,我只能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虐心地等。

男男之间

王尔德说,人生有两大悲剧,求而不得和求而得之。

从一九九三年到二零零三年的十年,我想我们之间的那段岁月可以称之为求而不得,所以,从二零零三年开始我们就需要品尝求而得之所带来的滋味。

落笔写这个故事其实有陈芳的一定功劳。二零一二年秋天的时候,正是我和彭智然吵得最频繁的时候。

我都已经不记得当初是为什么吵的了,在我的感觉中应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因为原则性的大事我基本上都听他的,而我能拿来跟他吵的基本都不是什么影响生活的原则性问题。人就是这样,在有外部矛盾的时候,两个人会无比团结的一致对外,一旦外部矛盾被解决了,内部矛盾就会凸显出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前十年我们都一直小心翼翼对待的对方,突然对自己苛责起来一样,那种感觉无法表达,就只是突然觉得怎么好不容易能在一起了,却竟然感情还不如从前了呢?

最伤心的一次是跟他回他父母家吃饭。他爸爸一直到很久之后才默许我们在一起,因为一个人呆在老家实在痛苦,只好屈服在他妈妈的淫威之下。我都已经忘记那次为什么吵起来了,只记得那时候我妈妈已经跟我继父去了新加坡,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国内,而我们买的那套一百多万的公寓贷款还要靠每月的房租还贷,所以我跟彭智然住在我妈的房子里,偶尔去他家看看他父母。

这种改变甚至会让你上一分钟觉得对方已经讨厌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下一秒却又觉得你其实还是很爱他。人心真是复杂的东西,复杂到我根本无法用文字来记录那后面十年发生的微妙变化。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老了,和彭智然在一起的前十年,我似乎能记得没一年每一个月每一天都做过些什么,想起当年的很多琐事,都会历历在目,然而跟他的这最近十年所发生的事情,却越来越模糊不清,甚至连前几天为什么吵架也都记不清了,然而记不清却不代表这些发生的事情没有对我的心灵造成伤害。

这句话后来在一次争吵中彭智然也重新神明了一次,他那次声色俱厉的指着我说:“陈嘉,你给我记住,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有一方要退让的,而我们俩之间,那个人只可能是你!”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很惊讶,一时间很难将他和我记忆中的那个从前宠我的彭智然联系在一起。然而看着他的脸,我又突然意识到也许我自己正是我们之间这种失衡的关系的罪魁祸首,然而我却已经不记得这种根由是从何时开始种下的,也许是我们能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体我总是很迁就他,也许是因为,我是先爱上的那一个,然而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的爱也正是折磨我的根源。

最多的一次,一周我们吵了三次,最后一次吵完,我们整整五天没有讲过一句话。

其实这十几年中,两个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吵架。记得刚被双方父母接受之后,我跟彭智然吵架,彭智然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摔门走人。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爱情在岁月中发酵是一种多么神奇的感觉。这种变化点点滴滴,你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开始变质,然而改变却实实在在的放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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