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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辉

第310章 第310章倒计时~

温益卿说着,便看见阑珊身后有一人蹦跶着跳上来,他眉头深锁,便停了下来。

原来这跑过来的正是雪越公主,她看着温益卿朗声笑道:“温侍郎,这么巧啊,在宫内居然能遇见你。”

阑珊转身见雪越满面笑容跑了过来,她毕竟才回来,还不知道雪越对于温益卿的心思,只以为雪越是看见了自己才上来请安的。

昨天她因为这件事差点跟赵世禛闹翻, 如今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大人……”阑珊有些艰难地,像是每个字都给北风封冻了:“我不懂……”

“你不必懂,”杨时毅神情不变, 他冷冷静静地说道:“当然你也可以因而憎恨我。但我不会后悔。”

温益卿本还想跟阑珊多说几句,见她来了,很不耐烦,又见她这样,知道话也没法儿继续了。

何况当着阑珊的面。

于是只不咸不淡的垂着眼皮道:“见过公主殿下。”

说了这简单的几个字,就又对阑珊道:“该说的微臣大体都说了,娘娘自己忖度吧。”

他说完之后,往旁边退出一步,这才大步流星地去了。

雪越见他说走就走,一愣之下忙道:“温侍郎等等我!”回头又对阑珊道:“娘娘,我先去了啊。对了……皇孙殿下真是聪明过人啊。”

扔下不明不白的这句,便追着温益卿离开。

阑珊见她来去如风,不免错愕,走到栏杆前往外看,见温益卿目不斜视地往前而行,雪越跟一只叭儿狗似的绕在他身侧,随风还能听见她不住口的问长说短,温益卿却一概不理。

阑珊的目光抬起往前看去,却见杨时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宫门口了。

又两日,阑珊跟皇帝请旨,总算是得了个出宫的机会。

毕竟她回来之后还没跟阿沅见过,另外就是李尚书那边,也想亲自去见一见。

先来到西坊,因为要过年了,大理寺也休了衙,王鹏已经领着言哥儿上街置买年货去了,只有阿沅一个人在家里,收拾锅灶,卤制些过年要吃的肥鸡肥鹅等等。

阑珊才进门就闻到异香扑鼻,这熟悉的味道不免勾起了她对往日的回忆。

以前日子虽然过的贫寒,但没当过年的时候,阿沅总会想方设法多弄些肉品回来炖煮,预备年下吃,阑珊在那偌大的宫内不觉着什么,此刻才算嗅到了几分“年味”。

阑珊深深呼吸几回,不由笑了。

这小院也依旧,院子里收拾打扫的阔朗干净,只有右手边的墙角处围着一个鸡笼,有几只养的很好的鸡在里头啄来啄去。

阑珊见厨房里飘出热腾腾的白汽,就知道阿沅在那里,当下便叫飞雪等在外头候着,自己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

来到了厨房门口,却果然见阿沅一身布衣围裙,正试图去推灶膛里的柴,只是她月份渐渐大了,行动未免不便。

阑珊忙道:“别动,让我来。”

阿沅吃了一惊,猛地转头才看见是阑珊,一时惊喜交加:“姑娘!”

阑珊早笑着迎了上去,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你一个人忙?肚子这么大了,这些活很该叫别人帮你干。”说话间便俯身把灶膛里又添了两根柴。

阿沅喜不自禁地:“王鹏出门前告诉我叫我静坐着的,只是我闲不住,想到什么就稍微干点儿。不碍事的。”紧紧地握住阑珊的手,又问:“你自个儿来的?”

阑珊道:“小叶他们在外头。”本来阑珊想带了端儿的,是西窗悄悄地跟她说,皇帝不大愿意让端儿随意出宫,怕形成了习惯,以后静不了心,——其实这不过是借口,实际上是皇帝舍不得那孩子离了自个儿罢了。

阿沅其实也问的这个,见阑珊如此回答就知道端儿没有跟着,当下便道:“咱们到里头说话。”又道:“锅里煮的是猪蹄,我刚才用筷子试了一下,其实都熟了,就是还不算很烂,待会儿我舀一碗汤给你喝。”

阑珊咂咂舌头:“好啊,我也正想着要喝呢。”

阿沅又道:“你叫个人去街上找找王鹏跟言哥儿,这腊月里的集散的迟,怕他们玩的收不住。”

阑珊忙道:“不用去叫,让他们尽情玩儿就是了,横竖以后有机会见,”

于是两人出来,迎面见了飞雪,又说了几句,一起向正间堂下走去,还没进门就看到桌上堆着好些东西,阿沅诧异地看阑珊:“这是、你带的?”

阑珊笑道:“既然要过年,总该送点年货。你只管弄了吃,时不时的我还来一起吃呢。”

阿沅知道不便为这些事跟她推让,那反而见外了,便也顺着说:“那可说定了,我多煮一些存着,王鹏发了年货,之前姚大人跟江大人还送了不少东西呢!”

阑珊听姚升跟江为功也没缺了,心里格外高兴。

阑珊本来是想出宫后到街上买点儿年货的,只是还未动身,雨霁那边派了人来,捧着大包小包的十几个匣子,把阑珊看呆了。

那小太监笑道:“公公知道娘娘今儿去李尚书大人府里的,所以叫预备了些年货,娘娘且带了去。”

又道:“这几个是预备娘娘往别的地方去的。”

阑珊见雨霁这般心细,甚是意外。

等小太监去后一一查看,才见那给李尚书的盒子里,有人参,灵芝,冬虫夏草,鱼胶等等,另外还有上好的端砚,狼毫,白茶。都是李尚书中意喜欢的东西。

除了这些外,另外那几份里也有鱼胶,燕窝,虫草,上好的两匹贡缎,除此之外还有一整套的上好文房四宝,却都是稍微小号些的。

阑珊一看就知道雨霁果然非同一般,他自然是知道自己要去西坊,所以才预备了这些,那些补品等自然是给阿沅的,另外特制的文房四宝,却是替她为了言哥儿预备的。

两人坐着说了半晌话,阿沅问起阑珊这一行如何等等,阑珊捡着些有趣的说了,阿沅之前很为她担心,可见阑珊神采飞扬,却也知道这才是她的心之所向,便也替阑珊高兴。

半个时辰不到,眼见阑珊要走了,外头王鹏跟言哥儿却推门回来了。

阿沅正焦急他们怎么还不回来,见来的正好便笑道:“怎么这么快?幸而回来的及时。”

言哥儿早先跑上来,先规矩行礼道:“参见娘娘!”给阑珊拉了一把,却又跳起来抱住她叫道:“爹爹!”

阑珊见他又长了个头,再过个一年半载,只怕不能如同小孩子一般了,心中又是欣慰,又有些莫名怅然。

王鹏行了礼,笑道:“我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家里闲不住,怕她忙活,才跟言哥儿早早回来了,倒不想回来的正好。”

阑珊原先见阿沅比先前丰润了很些,眉眼中透着舒心之意,就知道王鹏待她极好,此刻见了王鹏便也笑道:“可不是吗,我来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里呢。不如雇两个佣人。”

王鹏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她只是不乐意,你快劝劝!”

阿沅笑道:“有什么打紧的。”说着看向阑珊:“想当初咱们也没有请过什么佣人。”

阑珊回思往日之不易,轻轻叹了声。阿沅自觉失言,便笑道:“对了,要给你盛汤喝的。”说着忙叫了王鹏去厨下,亲自给阑珊舀了一碗『奶』白的猪蹄汤。

阑珊坐着喝了汤,出了一头汗,等汗止住了才出门,告别了阿沅言哥儿王鹏一家子,乘轿往李尚书府而去。

顷刻到了李府,门房见是陌生的车轿,正在打量,因为阑珊并没有用太子妃的仪仗,一时不知来者何人,直到侍从上前询问才知道。

当即跪地行礼,又忙道:“老爷从早上就出门了,是去了杨尚书大人府上。”

阑珊听了有点意外。去西坊的事情她事先并没叫人通知,毕竟怕阿沅忙着迎接准备之类,徒增烦『乱』。

可是往李府来,宫内事先是有过太监来说的,所以今日李尚书本不会离开府中,除非是有什么天大的事儿。

不多会儿李府的管事得到消息飞快跑了出来,迎着阑珊进内,又低低地说道:“早上听说了个消息……像是杨大人病倒了。老爷不放心,又知道娘娘不会很早过来,所以先去杨府探望首辅大人了,娘娘且稍坐片刻,也该回来了,小人再派人去看看。”

阑珊听说杨时毅病了,心猛地一跳,立刻制止:“不急,也不用派人,我等着就是了。”

那管事的领命退了出去。

果然,坐了一炷香的时辰不到,李尚书就回府了。

阑珊起身迎着,李尚书要行礼,又给她拦住了,只问道:“听说杨大人身子有恙?义父去探望的不知如何?”

李尚书同她重回了里间,见她带了那许多东西,不免道:“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来?”

阑珊道:“是宫内雨霁公公知道我今日来特叫我带的。怕是皇上的意思,借我的手而已,我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皇上隆恩,顾念老臣,”李尚书笑道:“至于你,你什么也不用带,人过来我就很高兴了。”

于是先看了匣子里的东西,望着那些老山参,红灵芝,虫草鱼胶等物,啧啧赞叹了一番,又看到那方砚台跟白茶,便又笑说:“都是我喜欢的。”

说了这句落了座,又道:“早知道你带了这么多好东西来,我就迟些再去杨府。”

“这话怎么说?”

“我也可以借花献佛,把那山参跟虫草送给杨大人补身子啊。”李尚书说道。

阑珊忙又问:“杨大人情形不太好吗?怎么突然病了?”

李尚书叹道:“他本来是个万中无一的人精,岂料英明一世,栽在儿子身上。自打杨盘出事,他面上虽然好好的,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如今却闹出这种事……心里岂会不窝火?”

早上李尚书听到消息,说杨时毅晕厥了,吓得他不知如何,这才忙跑了去探望。幸而没有大碍,只是因为晕倒的急,把额头撞破了一角,所幸伤得不重。

李尚书安慰了他一番,这才回来了。

阑珊听李尚书说了杨时毅的情形,也有些悬心:“这、这……我要不要去看看杨大人?”

李尚书道:“哦你不要去。”

阑珊疑『惑』,李尚书道:“我临走的时候杨大人问我今儿你是不是要过来,我才告诉了他,他叮嘱我不要把他的事情跟你说。免得你担心。他的意思是不叫你去。毕竟现在……你的身份不太方便。”

她是太子妃,赵世禛又管着北镇抚司,若她去探望杨时毅,未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阑珊又想到赵世禛无端飞醋之事,却也知道自己不便过去。

于是便说:“杨大人的人品自然没的说,可如今出了事,只怕有些人……拜高踩低、世态炎凉的,义父往杨府多走几趟倒也是好。”

李尚书叹道:“这是当然。”

李大人叹息了声后,又看阑珊,本来是想从她口中打听打听赵世禛对于杨时毅到底是何态度,但想到杨时毅的叮嘱,只好生生忍住。

这会儿两人在堂下坐着,飞雪等人却在门口,李府其他人也都给李尚书打发下去了。

阑珊出了会儿神,笑对李尚书道:“对了义父,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要拜托您呢。”

李尚书忙问何事。

阑珊将声音放低了,笑道:“我想让义父当一回保山。”

“哦?”李尚书睁大双眼,疑『惑』地看着阑珊:“你想让我当媒人?是谁跟谁?”

他思来想去,阑珊身边仿佛没有人需要他保媒的。

阑珊笑看了门口一眼。

飞雪等虽然站的远,只是飞雪武功最佳,耳力自然也远胜常人,此刻脸『色』便有些微微泛红。

她转头看向厅外,假装没听见。

阑珊笑对李尚书道:“这件事其实不该我这里行的,可是偏偏姚大哥……就是姚升姚大哥拜托了我。”

李尚书笑道:“姚升啊?”

阑珊道:“是啊,就是他,义父也是知根知底的。”

李尚书毕竟也是个很精明的人,立刻知道了阑珊的意思,他笑道:“我明白了,姚家长房那边当家的姚彤,曾经在户部担任过员外郎一职,也算是我的老下属了,你叫我当保山,自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那是在离开了三山仙岛之后,回程的路上,姚升找了个机会偷偷地跟阑珊说了这件事。

毕竟他跟飞雪之间,虽然是两情相悦,可到底缺一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姚升是最精明的人,一旦动了心自然要用尽所有方法,他知道自己的哥哥固执,等闲是说服不了的,除非有了长辈的话。

可如何让长辈同意这门亲事呢?姚升本来想让阑珊出面的,可飞雪是跟着阑珊的,虽然阑珊的身份够,但以后说出去,叫人听了不好听,还以为是阑珊把飞雪硬塞给自己的,他怕委屈了飞雪,便又想到了李尚书。

李大人位高权重,人缘又最好,偏偏又是姚家当家尊敬之极的老上司,若是李大人开口,姚家自然没有推诿之礼,只会觉着荣幸。

阑珊见李尚书这么快就明白过来,便笑道:“这可不是算计您老人家,只是姚大哥……很恳切地求我,我才不忍,先应了下来,这会儿只看您的意思。”

李尚书笑道:“既然是成人之美的好事,我还能说什么?这件事交给我了。”

说着也看了飞雪一眼,啧了声道:“就是想不到那姚老二闷声不响的,竟给自己找了个这么能为的媳『妇』儿。”

飞雪原本转头看着外间,实则仍是听着两人说话的,听阑珊说姚升苦求,心中略有甜意。谁知又听李尚书揶揄了这句,脸上便更红了,再也装不下去,便忙迈步出了门口。

偏李尚书又对阑珊道:“这姚家的聘礼可一定不能少要了!”

“当然,总不能白把个这么难得的人给了姚大哥,”阑珊笑道:“连您老人家的媒人钱也要丰丰厚厚的呢。”

李尚书听了这句,倒是想起了那失而复得的三艘宝船,便看着阑珊道:“说起丰厚来,我又想起来了,你义父我,好歹也给皇上看了这二十多年的钱袋子,没想到临到老了,才真正有了点儿能挺腰杆子的底气……”

阑珊不解:“这从何说起?”

李尚书道:“百牧山,湄山锡矿,再加上宝船的贸易,往日但凡有一样儿,也够国库支撑一年的了,因有了你,这般般件件的,义父才体会到世人所说‘暴发户’一样的感觉。尤其是锡矿跟宝船,那才是真宝藏,若是能够进行的好,可是利于子子孙孙的。”

阑珊听李尚书感慨说来,后两件倒也罢了,可是……“百牧山”?

阑珊有些疑『惑』地笑问道:“义父说锡矿跟宝船,我是懂的,只是百牧山上明明只有李克用的棺椁,并无别物啊?怎么突然提起?”

后来因为按照阑珊所画的藏宝图,赵世禛亲自去找宝藏,却跟赵元塰的人对上,引发了雪崩,那宝藏自然也不可寻了。

李尚书听阑珊问起,脸『色』微变,但他毕竟是经验老到的朝臣,当下笑道:“是是,我一时财『迷』心窍了,大概是想那宝藏想的出神,随口就把这个也说上了。可这也不算什么,毕竟就算有宝藏,那也是迟早晚能用尽的,哪里比得上宝船跟海外各国的贸易?不禁能够充实国库,而且跟海外之国互通有无,也可以增强本朝国力,你说是吧?”

阑珊听他这么说,倒也是合情合理,便笑道:“义父说的很对。只盼这一趟宝船能够顺顺利利的。”

李尚书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一定的。”

中午时候,李尚书留阑珊吃饭,阑珊也并没有推辞,陪着他吃了中饭后,小憩片刻便起身辞别了李大人,自行回宫。

李尚书做事倒是雷厉风行的,两日后便送了信给阑珊,姚家那边果然给摆平了,姚大爷亲自跟姚升说起提亲等事,态度跟先前决然不同,姚升反而拿捏作势,说自己不想娶了,急得姚大爷百般劝和,姚升憋了一肚子笑。

虽然如此,姚升办事仍是雷厉风行的,即刻就要准备提亲之事。

只不过飞雪毕竟要有个正经的身份,这个阑珊也替她想过了,就跟赵世禛提起,把飞雪安排为东宫的尚仪女官,这便了结了。

西窗又暗地里跟雨霁说了此事,雨霁听后却更有主意,便笑道:“这姚升嘛,是决异司的干将,这次陪着娘娘出海又立下大功,他既然要成亲,自然要弄得体体面面。”

于是年前,皇帝亲下了旨意,将东宫女官叶飞雪,赐给了决异司副领姚升为妻,昭告天下。

如此一来更是喜上之喜,不仅是阑珊等,甚至姚家也自觉门楣光耀,喜上眉梢,毕竟是皇上亲自赐婚,古往今来能有几人有这般荣耀?比李尚书当保山更尊贵数重了。

至于杨时毅这边,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跟阑珊争执过的原因,从那之后,赵世禛并没有再格外的“咄咄『逼』人”。

只是命北镇抚司持续追查杨盘的下落,如此而已。

且听说杨时毅病了之后,他还特派了西窗带了些补品等物,大张旗鼓地送到了杨府,表示太子的慰问等等。

这在外人看来……太子殿下跟首辅大人的关系自然是有所缓和了。

这对阑珊而言,当然也是一件好事。

至于杨时毅曾做过的那件事,阑珊没有再跟赵世禛特意说过。

赵世禛当然知道阑珊跟杨时毅碰面过,也猜到阑珊必然知道答案了,若是以前,他当然要趾高气扬的,至少得『逼』问她一句“我说的怎么样”?但是这次却并没有,竟也只字不提,就仿佛两人为之争吵的那件事并没有发生过。

赵世禛当然不是因为太“宽心仁厚”,只是他体恤阑珊而已。他猜到以阑珊的心『性』,知道了真相后自然不会好过,他当然不会去揭开疮疤,雪上加霜。

这件事情,阑珊只对一个人说过,那就是郑适汝。

之所以会这样,一是因为那段艰难的时日,是郑适汝陪着阑珊度过的,另外,郑适汝跟她之间的关系自然非他人可比。

阑珊之所以肯对郑适汝说,其实也是想借她的玲珑心思,替自己想一想,杨时毅为何会这样做,难道是想杀了她吗?她却不信。

阑珊当局者『迷』,竟无法理清。

而郑适汝听她说完之后,却笑了。

阑珊怔住:“你笑什么?”

郑适汝笑看着她道:“其实这件事情,我也想过的。我曾经怀疑是容妃娘娘,当时还曾笑她『操』之过急,弄巧成拙。”

阑珊问:“弄巧成拙?”

郑适汝道:“司礼监是皇上的地方,皇上还没有发落你,就有人想替皇上动手了,你以为皇上会容许吗?所以我当时觉着那放火的人是弄巧成拙。因为这把火害不了你,反而对你脱困是一种助力。现在听你说,是杨大人暗中安排的,一切就说得通了。”

阑珊怔怔地望着郑适汝,却听她又道:“我当时还奇怪呢,杨大人对你明贬实保,但按照他的作风,只动嘴不动手,未免太保守稳健了。若是这火是他叫人放的,却可以说得通了。除了宫内的人,也只有杨大人有这种能力瞒天过海。”

那天晚上,是飞雪陪着阑珊的,虽然大受了一番惊恐,可毕竟有惊无险,而在这件事发生后,皇帝对她的态度才有了转变。

阑珊愣怔道:“我、我只是想不到,杨大人竟也会这么、这么狠辣……”

郑适汝却了然地一笑:“狠辣?杨大人坐到这个位子上,你以为他是一路无风无险上来的吗?他对你也算是很照顾的了,所以你以为他是个温和无害的人,其实他……”

能当得上首辅大人,若没有些雷霆手段,那可是痴人说梦。

郑适汝觉着自己说的太多了,便停了下来,只道:“罢了,总之你不要再纠结于此事,你只要知道,他的确没有害你就行了。虽然用的法子可能不太妥当。但若不是他叫人这么反其道的一闹,后来我们的劝谏等也未必就那么快奏效。”

阑珊慢慢地靠在她的身上:“宜尔……我心里又难过,又、说不上来。”

郑适汝揽着她的肩头:“都过去了,何必又为难自己。”她不想阑珊沉湎往事,便又笑道:“对了,那个雪越公主跟温益卿,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阑珊听了这句,果然又抬头道:“是了,上次在宫内见到她,她怎么……扑着温益卿去了?”

郑适汝笑道:“说来温益卿真不知道是个什么命,一而再地招女人喜欢,还都是给公主看上。”

“雪越公主真的喜欢他?”阑珊睁大双眼,匪夷所思。

郑适汝道:“这还有假?我听说,年后要派特使跟着北狄的人回去,都在说这特使人选就是温益卿呢,他这一去那可是羊入虎口,还不给公主办的明明白白的?”

阑珊听这话直白,又想笑,又觉着惊骇:“这、这……”回想那天温益卿似乎不太乐意的样子:“那他自己怎么想?”

郑适汝道:“这两个人吧,算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不过这雪越跟华珍又不同,先前为了救温益卿不顾身上的伤,你看她那胳膊现在还没好呢。倒是一片真心,没什么邪念。”

阑珊想了想:“我也觉着她不像是个坏的。”

郑适汝突发奇想:“假如温益卿想开了,娶了雪越公主,你觉着怎么样?”

阑珊哑然,片刻后才说道:“这……如果他想开了,当然是好事。”

郑适汝道:“真的?”

阑珊瞅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什么真不真的?只是我也没资格在这件事上『插』嘴,横竖要如何是他的选择,我唯一所盼的,就是别再像是先前……蒙受什么无妄之灾罢了。”

假如雪越是真心的,而温益卿也动心,阑珊自然乐见。

可怕就怕一个飞蛾扑火,一个冷若冰霜,再上演一次强取豪夺,重蹈覆辙的。

郑适汝一笑:“那你也太小看温益卿了,他早不是当初那个蒙昧之人了。前几天不还定了他进内阁么?有杨大人的提携,若再历练个几年,他以后应该会不输杨大人吧。”

才说到这里,忽然殿门口一阵嘈杂。

有个宫女碎步跑了进来,跪地道:“乾清宫那边传了信来,皇上……不知为何晕厥不醒。”

阑珊跟郑适汝双双站起来,阑珊忙问道:“情形怎么样?”

宫女道:“已经去传太医了。”

郑适汝回头对阑珊道:“我们快去。”说了这句又问:“可叫人通知太子了?”

宫女战战兢兢道:“来传信的没有说。”

妥善期间,郑适汝立刻道:“快派人去!”

飞雪早在听她问起的时候就在叫人了,听后立刻吩咐人出宫通知太子。

他们两个能自在地在此说话,端儿跟宝言便在乾清宫陪着皇帝玩耍。这会儿皇上晕倒,听起来却不妙。

于是两个人急忙出了东宫,等将到了乾清宫,却见门口处跪着许多的太监宫女,还有几个太医正匆匆地入内。

两人进了内殿,却见七八个太医凑在龙床跟前,容妃跟其他两位妃嫔也都在,大家都在盯着皇帝,并没有留意他们。

只有外围上西窗一手拉着宝言,一手拉着端儿,见了他们来到才撒手,两个孩子也忙扑向各自母亲。

阑珊忙抱起端儿,郑适汝也抱了宝言,又问西窗:“是怎么回事?”

西窗瞥了一眼里头,忧心忡忡地说道:“皇上其实早在入冬的时候就说过头疼目眩的,方才看小殿下甩那陀螺甩的好,自己竟也想试试,谁知才走了一步,就栽倒了,得亏是雨霁公公拦的及时,不然……”

端儿接着说道:“不然皇爷爷就会摔在地上啦。”

皇帝暮年才得了这个孙儿,十分宠惯,加上他身体欠佳,才放手了朝政,专心的含饴弄孙,对待端儿的时候,就像是把当初没给过赵世禛的都加在了这孩子身上。

所以端儿对皇帝的感情也自非同一般,甚至比对赵世禛更深厚几分,此刻说起来,眼睛便红红的,浮起眼泪:“母妃,皇爷爷不会有事吧?”

阑珊忙安抚,又问:“太医怎么说?”

西窗道:“之前太医院首钟大人亲自诊脉,说皇上脉象微弱,情形不太好,正在叫人再诊,似乎在商议用针灸的法子。”

郑适汝看一眼前头容妃三人,轻声问西窗:“娘娘什么时候来的?”

西窗道:“贵妃娘娘她们是来看望小殿下的,正好撞见。”

两人询问西窗的时候,那边太医们已经商议妥当,容妃跟那两位妃嫔也退了出来,两人也受惊不浅,脸『色』煞白。

容妃叫她们先退了,这边阑珊跟郑适汝便行礼。容妃眉头微蹙,道:“你们也来了。”她扫了眼殿中,“太子果然不在宫中?”

郑适汝道:“已经派了人去,想必很快就到了。”

容妃脸『色』凝重,沉默地在椅子上落座,不再言语。

那边太医们商议着下针,大概一刻钟功夫,赵世禛才赶到了,还没来得及跟阑珊等说几句话,榻上皇帝幽幽地吁了口气,似乎有醒来之意。

于是众人忙都靠近过来,端儿更是迫不及待地叫道:“皇爷爷!”

『奶』声『奶』气的童稚叫声在殿内格外的清晰,皇帝的眼睛动了动,终于缓缓睁开了,端儿越发叫道:“皇爷爷,皇爷爷!”张手向着皇帝身边,似乎想抱住他。

皇帝的眼珠动了动,面上流『露』出一种温情之『色』:“承胤啊。”他的声音很微弱:“不亏皇爷爷疼你一番。”

雨霁在旁伺候,此刻眼睛也自红了。

赵世禛把端儿接过来,索『性』将他放在榻上,端儿小心地拉着皇帝的手:“皇爷爷,你不要死。”小孩儿的感情最为直接,说话中眼泪就大颗地掉了出来。

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太医们更是『色』变,毕竟这个字是忌讳之词。

但奇怪的是皇帝听着,却只微微一笑道:“承胤别怕,皇爷爷没事,还要陪着你、咳,一起玩耍呢。”

端儿破涕为笑,俯身抱住皇帝的脖子,在他脸上蹭了蹭:“太好了!端儿知道皇爷爷最好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端儿的“激励”,皇帝喝了一碗汤『药』,精神好转。

可反观太医那边,却并不乐观,私下里赵世禛问起来,太医们道:“皇上的身体太虚了……毕竟年纪大了,这次若是能撑过去自然最好。”

剩下没敢说的那句话,各自却心知肚明。

当夜,皇帝让容妃等皆都自回各殿,连端儿跟宝言,也叫阑珊跟郑适汝带了回东宫。

身边只留了赵世禛一个。

戌时过后,太医送了『药』进来,雨霁接过来,转交给赵世禛。

赵世禛亲自端了喂给皇帝喝。

皇帝喝了半碗『药』,咳嗽了几声,感慨说道:“朕还是想见那小家伙……”

赵世禛道:“儿臣叫人带他来。”

“不不,”皇帝制止了:“这些日子同那孩子的相处,朕也心满意足了。”

说了这句,皇帝看向赵世禛,看了片刻笑道:“你大概不知道,朕虽然是陪着承胤玩儿,可时不时的竟觉着,是陪着你呢。”

赵世禛的手一抖,『药』差点撒出来。

皇帝闭了闭双眼,沉默半晌才又说道:“杨时毅……不能动他。”

赵世禛道:“儿臣知道了。”

皇帝道:“他还有用,你得给他一个人情,这样他才会对你死心塌地。”

赵世禛轻轻叹息:“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

皇帝微睁双眸,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你查到了?”

赵世禛点头。

“知道你能干,”皇帝却又停了停,略带欣慰地吁了口气:“那朕就不用『操』心了。可还有一件事,朕要你答应。”

赵世禛等待皇帝开口,可等了半晌,皇帝仍是无声。

他不由抬眸:“父皇要说的是何事?”

终于,皇帝深深地几度呼吸,才哑声道:“朕要你答应,等朕龙驭归天,要……要你母妃殉葬。”

对上阑珊睁大的双眼,杨时毅一点头, 迈步往前去了。

“大人!”阑珊急切地回身想要叫住他, 杨时毅却仍没有停下脚步, 大袖飘摇, 果断地下台阶去了。

杨时毅在朝为官多年,声望极佳,是百官之首。赵世禛贵为太子,本该跟杨时毅关系极好的,这才是正常的朝廷格局,可若是赵世禛先对杨时毅动刀,这对百官而言却是个可怕的信号,今日是杨时毅,改天呢?

所以,温益卿的担心不无道理。

“什么?不不,”阑珊忙道:“你多心了。他不是因为这个。”

阑珊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只管愣愣地望着杨时毅发呆。

倒是身后的温益卿走了过来:“你刚才指的是什么?”他毕竟隔得远, 何况阑珊并没有说清楚,倒是杨时毅的话他隐约听了两句。

阑珊目送杨时毅离开的背影,回头看向温益卿,心口凉丝丝的, 却说不出话来。

他说了这句,见阑珊仍是不语,便又道:“如果太子殿下是想杀鸡儆猴才格外针对杨大人,那也是打错了主意。”

“那是因为什么?”

阑珊也不便说还有自己的原因在内,只得回答:“其实五哥不是故意针对杨大人,只是杨公子的事情棘手,他也是不得不给皇上跟其他人一个交代而已。等查明后自然无碍。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我担心?”温益卿冷笑道:“杨大人怎么说也是百官之首,太子殿下却要对他动刀,我却不知道自己该担心杨大人,还是我朝的储君。”

阑珊给杨时毅那石破天惊的回答弄的魂不守舍, 此刻只沉默着摇头。

温益卿皱皱眉道:“不管是为什么, 我想你最好劝一劝太子殿下, 他才登上太子位多久,就想着针对国之重臣了?哼……北镇抚司虽然手眼通天,但对于杨大人, 自有民心所向,而且这样杀鸡取卵、还没过河就要拆桥的举动实在很不明智。”

此刻雪越果然道:“太子妃好啊,你终于回来了,恭喜啊。”

阑珊一点头的功夫,她就又飞快地向着温益卿道:“温侍郎,你进宫来做什么的?我之前在容贵妃娘娘那里。”

直到此刻阑珊才回过神来,茫然问道:“你说什么呢。”

温益卿盯着她道:“若没有别的缘故,那只有一个解释——殿下不过是想立威而已。”

温益卿打量着她的脸『色』,道:“你不说也罢, 只是现在是非常时刻, 太子殿下仿佛一心要置杨大人于死地,你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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