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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5:20种小喷菇13:14制霸咒术界

第19章 (三合一)

“好。”夏油杰一咬牙, 不纠结了,“我吃。”

接着, 他像吞服咒灵玉那样, 快速把香蕉塞进嘴里,粗糙咀嚼几口, 吞服下肚。

五条悟和源柊月好奇地盯着他。

五条悟和源柊月对于“喂夏油吃咒灵玉·香蕉版’充满执念, 纠缠两天,被他拒绝多次。

拒绝不怀好意的人渣同学是毫无心理压力,但眼前的香蕉加农炮, 它是一个只有鞋子大小的小东西,刚被几只猴子追着跑过、被屑主人欺负过, 且差点丧命于猴爪之下。

出于报恩的目的,对他奉上了对它来说也许很珍贵的礼物。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杰?”

“哦、就是普通香蕉的味道……”

夏油杰顺畅回答着,表情却是愣愣的,因为——

伸出手,一阵白光闪过,‘诅咒信息’咒灵出现了。

——他居然真的通过食用一根香蕉,获得吞服咒灵玉的同等效果,成功收复了一只新的咒灵。

虽然不太意外,但看到‘诅咒信息’出现的刹那,源柊月和五条悟还是很捧场地‘哇’了一声。

夏油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把香蕉加农炮打量一通,恍惚着怀疑人生。

没人能比他更知晓咒灵的味道,像一团沾满了呕吐物的抹布,入口的刹那便觉得想吐,吞服之后那种恶心感还能持续几分钟,强忍着不吐出来已是耗尽全力。

有时一天需要吞下十几枚,过度的味觉与肠胃刺激,令他正常进食变得困难,食物咽进喉管,泛起咒灵球塞入般的反胃感。

吃饭沦为一件需要毅力的事,而他却需要默默忍受,在同伴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原来……还能有香蕉味的咒灵吗?

这件看似要伴随他一生的苦恼,可以解决得这么容易吗?

这一小小的举动,给夏油杰带来了一种毁天灭地的震撼,像井底之蛙跳出井口发现世界如此广阔、像有个人走进厕所美餐一顿后发现原来厕所旁边就是正常餐馆(?)……

夏油杰脚步继续往前走,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少有的呆愣表情。

“……杰怎么还不理我们,是不是真的把脑子吃坏了?”

“怎么办啊?”

“找硝子给他看看?”

“他这种病是不是要找兽医看啊,因为是吃香蕉吃出来的……”

两人大声窃窃私语。

“喂。”夏油杰打断。

但这次,没有怪他们又在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胡话。

“咳……”他咳嗽了一声,有点难以启齿似的,对上源柊月的眼睛,“那个,源同学,你的植物,是可以量产的对吧?”

他记得五条悟问对方讨过一个小喷菇,带回宿舍玩,对方很大方地给了。

相当委婉的提问。

然而,源柊月和五条悟都听懂了。

源柊月:“哈哈你爱上香蕉了!”

五条悟:“杰,向既定的命运束手就擒吧。”

源柊月:“你染上香蕉了!你完蛋了!染上香蕉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会变成猴子哦!”

五条悟:“哈哈哈哈哈——”

夏油杰:“……”

额角青筋,再度控制不住地开始狂跳-

三人打打闹闹地走出森林,等看到路边辅助监督的车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收拾好了状态。

上了车,辅助监督把这次的任务资料递过来。

这次的事件,被概括为【狐狸面具之诅咒】。

在翻看具体资料前,源柊月特意留心了下系统面板,没有任何播报或者任务下发,大概说明始作俑者确实是一只一级咒灵,而非更高等级的。

他显得兴致缺缺,大致翻阅过卷宗的任务情报,扫到某一图片时,又拧起眉毛。

一个月前,一种绘制着樱花图案的狐狸面具,逐渐在年轻人群体中流行开来,它本身绘制得非常精美,哪怕不喜欢戴面具的人看到了,也会眼前一亮。

它出现在街头巷尾、各个场合,学园祭的道具,打靶小游戏的奖励,游戏厅的兑奖台,街头填写问卷的赠品……一时间,成为了一种很多人拥有的小配饰,像先前在国中女生群体中大肆流行的呱太挂件。

然后,就如同‘诅咒信息’一样,‘狐狸面具’咒灵在持有面具的人们中,任性挑选袭击对象。

五条悟忽然笑起来:“哦豁,看来上次的情况不是巧合呢——”

“新的咒灵类型,诞生了。”

咒灵这类生物,高等级的有智慧,有术式,乃至比人类更聪慧狡诈,可先前从未产生过严格遵守某种规定的咒灵。

它们杀死人类、吃掉人类就像进食一样常规,肚子饿便张嘴,咒灵又不用保持身材,怎可能为自己的进食过程设下重重障碍?

所以,说明这类新诞生的咒灵,生来伴随着‘规则’,约束人类,约束自身。

这一点,在‘诅咒信息’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嗯。”夏油杰认可这一点,“我能感觉到,‘诅咒信息’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束缚,限制它的行动。”

源柊月:“好的,暂时将它们命名为规则怪谈咒灵吧。”

夏油杰:“?”

还能这么叠BUFF?

源柊月:“接下来,要根据规则找到神出鬼没的‘狐狸面具’,这是我相当擅长的环节了,就由我来带你们分析一下它的——”

“……那个。”辅助监督适时打断,避免事态进一步尴尬,“咒灵,已经被我们找到了哦。”

“…………”-

难怪夜蛾老师催得那么急,却单独点名夏油杰一个人去做,没让他们一起出动。

一名二级咒术师先行发现了它,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便于同伴追踪的记号——是一种特殊的术式造物,能够持续跟踪两个小时。

一路狂奔疾行,二十分钟后,他们三人抵达‘狐狸面具’咒灵所在的位置。

夏油杰召唤虹龙,与之缠斗、重伤对方,笑眯眯地将它变成咒灵玉,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一切,低头一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钟从03分涨到13分,仅十分钟,还没赶过来花费的时间长。

他没有像以前一样立刻服用咒灵玉,犹豫一秒钟,收了起来。

他染上香蕉了,一个人染上香蕉之后就完蛋……不对,不能被同化。

虽然不是特别大不了的事,这么久以来也习惯了,但如果有办法,他还是希望咒灵玉是正常食物口味。

夏油杰往向源柊月,组织着交涉的措辞,却发现对方正一脸严肃地翻阅着卷宗,一边对比手机上传来的图片。

对方认真的样子相当唬人,低垂的眉眼和抿起的嘴角如同一幅刚完成的油画,周身笼罩着‘请勿打扰’的安静 气息,无比认真地研究着手头内容。

而五条悟蹲在他身边,偏过头,目不转睛、无比好奇地打量他。

像拿到一件新鲜的玩具,正处于最好奇的时候。

夏油杰没有贸然打断,先走去附近的便利店里,拿了三瓶冰汽水。

刚拿起来,忽然想到些什么,把其中一瓶换成隔壁货架上的哈密瓜味甜牛奶,前几天源柊月请他们喝过这个。

他拎着饮料回去,分给自己的两个同期。

“看什么呢?”他问。

源柊月翻开的那页,是被这只‘狐狸面具’咒灵害死的窗,一名年轻女孩,名叫宫内沙耶。

“啊。”五条悟想起来了,“是她啊。”

是她发现了源柊月的异常,也是她帮他联系咒术界。

夏油杰心下了然,大约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认识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了,心里不好受。每个咒术师的必经之路,直面他人的死亡,直面同伴的死亡,最终勇敢直面自己的死亡——但再坚强的新晋咒术师,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都不可能毫无触动。

他叹了口气,思考如何委婉开解,却见五条悟身体站着,上半身却弯腰折下去,与源柊月脸对着脸,用一种“真生气啦?.JPG”的姿势,问道:“小橘子,你难过么?”

“是不是要哭了?我可以开导你哦。”

夏油杰:“……”

什么人啊!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然后,他听到源柊月颇为迷惑地反问:“啊?难过什么?我前几天赌博没输钱啊?”

……嗯,这位看来根本不需要安慰的样子。

夏油杰无语了。

源柊月吸入一大口哈密瓜牛奶,视线越过五条悟望向他,反手从兜帽里拿出香蕉加农炮,在他面前晃了晃,咽都没咽下去,含糊道:“唔嘟嘟唔嘟……”

夏油杰奇异理解了他的意思:这个给你。

还没开口,就送到他眼前了。

他笑一下,也不与对方佯装客气,抬手接过:“谢了。”

源柊月把牛奶咽下去了:“不客气。”

哈密瓜牛奶的瓶子,是饱和度较低的漂亮淡绿色,上面印了一只啃哈密瓜的小牛,呆头呆脑。

“呲。”夏油杰拧开汽水,泡泡鼓动。

他盯着那呆头鹅一样的小牛,无端想起那天被他无视的细节。

那是个很普通的晚上,和三位同期出门,他解决了一只咒灵,五条悟习以为常地帮他打掩护,拖着源柊月去旁边711里买东西,他便趁着这个时机服下了咒灵玉,然后站到门口等他们。

五条悟:“杰,你要可乐还是苏打水?”

他正处于反胃状态,恹恹道:“我不用了。”

五条悟:“哦。”

源柊月就在离他最近的门口冷柜货架边,扫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在他身上滞留几秒,接着拿了四瓶哈密瓜牛奶去收银台结账,告诉同期们“这个超好喝我必须请你们”,他付过钱,几人只得捧场,一人捧着一瓶呆头小牛,慢悠悠地晃回高专。

忘记具体滋味了,隐约记得是清甜的。

……大概,对方那时候就发现他的异样,推测出咒灵玉的滋味令人恶心。

夏油杰这样想着,将目光从他手里的牛奶瓶上移回来。

难怪忽然间把香蕉加农炮塞给他。

源柊月也看了他一会儿,默不作声地站起来,左手抬高,放在夏油杰下颌之下一寸处:“这是杰。”

夏油杰:“?”

他右手放低,虚虚搁在香蕉加农炮的下方:“这是香蕉加农炮。”

“杰和香蕉大炮放在一起,就是……”

然后两只手合到一起——

“PPAP?”五条悟奇异地get到了,做出一个扭曲的姿势,“Pen pineapple Apple Pen?”

源柊月:“小眼睛和小眼睛,合并同类项!”

夏油杰:“……”

“好了。”源柊月收敛笑意,单手插进口袋,站直身体,“你们有空吗?一起去宫内沙耶小姐遇害的现场看一下?”

“有空是有空,不过去了确定不会更伤心吗?人死不能复生哦。”

“……五条同学。”源柊月扫了他一眼,“你的六眼放在脸上,是用来当移动景观的吗?”

五条悟不爽:“哈?”

源柊月把六张现场照片排到一起,每一张都是需要打上马赛克的水平,被咒灵破坏得残破不堪的现场,都有狐狸面具的影子。

其中两张略显奇怪,狐狸面具散落了一地。

“你觉得这两张有问题?”夏油杰问。

“……哦。”五条悟目光凝聚到一点,若有所思,“她的话,确实……”

“是这一张。”源柊月点了点左边的照片,告诉他,“宫内沙耶这里很不对劲。你看,另一张的面具虽然散落一地,却毫无章法,像是随手乱丢的。”

“而宫内的面具散落方式却有迹可循。”他用指尖在照片上划了一条线,很浅的痕迹,“虽然后续被咒灵破坏了现场,但不难看出,面具们是沿着这条直线轴散开,像是一开始被一条绳子串在一起,又忽然剪断了……如果是咒灵,为什么要这样做?”

“关于她的死亡,真的能直接定性为诅咒杀人吗?”-

宫内沙耶遇害的地点,是她自己家中。

辅助监督带着他们上楼,介绍道:“她的父母在神奈川老家工作,目前一个人在目黑区独居……”

源柊月稍显惊讶:“她是独居吗?”

辅助监督:“是的。”

源柊月:“哦。”

她的遗体已被搬走,除此之外,现场保存得很完好——但又称不上好,因为咒灵破窗而出时在窗口撞了一个大洞,看起来像墙体被炸开了。

这栋房子特意用‘帐’设置过障眼法,外面的普通人无法看见它的残缺,也无法进入。

夏油杰完全是陪他们来的,站在门口,掌心把玩着那颗咒灵玉。

他看见两人在一地凌乱中走来走去,时而蹲下,时而拿起一样东西观察。

辅助监督问:“有什么情况吗?”

夏油杰说:“他们怀疑宫内的死不是单纯的诅咒事件。”

辅助监督:“……诶?”

夏油杰安静等待着。

房间本来就小,他再挤进去,就显得更为逼仄了,反正有他们两人,找到可疑之处也是志在必得的事,与其一头雾水地加入凑热闹,不如直接等结果。

十几分钟后,源柊月找到了一枚溅上血的面具。

“是它了。”他说。

五条悟:“嗯。”

夏油杰问:“发现证据了吗?是哪里不对劲?”

“不算直接证据,因为无法凭它锁定凶手。”源柊月对他展示手里的面具,“不过有它的话,我们就能确定知道凶手的作案手法了。”

地上的大部分面具,都沾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但这面格外猩红。

夏油杰沉吟:“那么……”

他的思维逐渐发散。

是因为做了某件特别的事,致使她被咒灵盯上吗?

作为‘窗’,她明明拥有一些能够抵御咒灵、拖延时间的咒具,又为什么没有用呢?是不是出于咒灵的‘诅咒规则’?

袭击她的,是单一咒灵吗?难道是多只……

“很明显。”源柊月一锤定音,“这是一起密室杀人案。”

夏油杰:“……”

夏油杰:“???”

等等,等等,怎么就密室杀人案了?

这是诅咒作恶才对吧?

他是不是走错片场了?这里是与咒灵战斗的咒术师片场,不是什么小学生侦探智斗黑暗组织啊?

夏油杰环顾一周,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窗口的大洞上,这个洞使得这间屋子看起来格外残破不堪,心想比起密室杀人,这明明更像是陋室杀人案……

然后,源柊月和五条悟拿了几样东西,在他面前重演了密室杀人的过程。

把若干诅咒面具叠在一起,串在一根橡皮筋上,利用橡皮筋的弹力把它们紧紧地绷着,尖端绑上一把刀,堆在一起的面具有足够的硬度和长度,能使站在门外的人远程刺死室内的受害者——最后剪断橡皮筋,面具散落一地,完成作案。

夏油杰了然:“……原来是这样。那会是谁做的?”

“这个不归我们管。”五条悟把脚边的面具踢开,对辅助监督说,“去联系警察吧,让他们查,有特殊情况及时通知。”

辅助监督看完他们的演绎,目瞪口呆,听他提醒才回神,连声说好,接着出门打电话。

“交给日本警方这帮饭桶,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侦破。”源柊月几不可察地叹息,“真可怜啊。”

接下来稽查真凶的过程,就不是咒术师职责范围内的了,他们已经完成了应有的工作,准备回高专交差。

踩着木地板下楼,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空气里隐约有尘埃味。

借着黑暗的掩映,以及墨镜的遮挡,五条悟肆无忌惮地打量源柊月的神情。

明明是第一次接触命案,明明是第一次直面死亡,可比起那名叫“宫内沙耶”的窗的性命,他似乎更在乎自己是否发现了事实真相,对于她的逝去,只是没什么情绪地感叹了句“真可怜”。

现在表情也很淡,水洗过似的,什么痕迹都没有。

放在普世价值观里,这应该是个十分冷血的人。

可对方分明是个受社会机构抚养长大的普通人,没有相应的冷峻背景作衬,从性格上来看,也不像天生的反社会,不具备攻击性和破坏倾向。

小橘子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五条悟想。

他又开始好奇了,对于源柊月的好奇,像时不时复发的过敏,抓心挠肺的痒;像翻开一本没头没尾的书,每两页就写一段未完待续,他想知道下文。

诚然,他能猜到源柊月很难对死亡一事有什么特殊化的表达,如同水消失在水里,时间和生命本该如此自然流淌。可发现对方真正表现得镇静自若、事不关己时,他又察觉到一丝谬误,一丝微妙的偏差。

似乎不该是这样。

“稍等。”

上车之前,源柊月停下脚步,对着旁边的居民楼颔首示意——他刚穿越过来落地的场所。

“那是我租的房子,有东西落下了,我去拿一下。”

五分钟后,他去而复返,手中添了一枚纸袋。

跑了那么两遭,天色实在有些晚了,黑夜浓稠如同油漆,将空气涂成抹不开的暗色,路边的灯一盏盏亮起来。

啪,后座顶灯也被打开,昏黄光线照亮后座两人的脸。

源柊月打开纸袋,以及纸袋里面的小礼盒,是一盒手工饼干。

五条悟看出这盒饼干放了一段时间,有点受潮了。

“吃么?”源柊月递过来。

五条悟:“不了。”

他如是问过去,均得到礼貌的拒绝,也不在乎,自己抱着这盒饼干,脸朝窗外,一口一个地吃起来,很快便吃完了。简易饼干盒也没丢,仔细地卡好纸扣,重新塞回到袋子里。

辅助监督送他们回到咒术高专,一路上聊了些有的没的,还分享了一些八卦。

“什么,夜蛾老师居然结婚了么,还以为他是为咒术事业奉献终身的类型。”

“不仅结婚了,还很怕他妻子呢。”

“……哇,想象不出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咒术高专出任务回来和放学还挺像的,漫无目的地扯淡,毫无营养的话题一遍又一遍,冷笑话一个接一个,然后在家门口——在宿舍门口分别。

源柊月径直走向宿舍后方,他们也见怪不怪,那里有他的植物们。

五条悟的宿舍在二楼,他走上几级台阶,余光从走廊窗口瞥到窗外的人影,忽然话锋一转,对夏油杰说:“有猫腻,我去看看小橘子在干什么坏事。”

夏油杰没拦他:“……你们别大半夜搞破坏。”

“哈哈怎么会,我们一般白天搞破坏,没人被吓到多没意思啊。”

夏油杰:“???”-

源柊月确实没干坏事,仅是习惯性地巡逻他的领地,像恶龙一枚一枚清点金币,像玩家数自己装备栏里道具那样,确认过一遍植物们的等级与状态,心满意足地离去。

刚走出去几步,却见五条悟站在走廊口,背着光,灯光奔流而下,在他身后为他的轮廓镀了层冷冽的边。

对方本就比他高许多,站在台阶上,更是彻头彻尾地俯视,分明是散漫的神情,却说不出的压迫感。

他不说话,眼神落到源柊月手中的纸提袋。

源柊月不躲不闪,任由他视线逡巡。

明明是无比安静的,谁都没说话,生发在两人之间的只有穿堂风,以及和着光影浮动的尘埃,却像有无声对答进行了几个来回。

源柊月知道他想问什么,也清楚他大约猜到了,于是拎起袋子,晃了晃,主动承认,打碎沉默:“这是宫内送给我的。”

那天,住在对门的女孩子发现他不对劲,为了探究他的秘密,带着一盒手工饼干,以邻居拜访的名义敲响他的房门,他把东西收起来,一直忘着,直到今天才迟迟地想起来。

他与那女孩仅有两面之缘,并不打算因为她的逝去而去额外了解有关她的人生,但回忆起来时,顺手把一直搁置的手工饼干拿回来,不太好吃也吃完了,由味觉独自保存一段无人知晓的记忆。

如果任它风干或腐烂,多少有点可惜,有人不甚真心地记下,总比完全无人问津要好。

多少有点可惜。

五条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问他:“打游戏么?我买了任天堂的新作。”

话题跳跃得太过迅速。

源柊月:“……嗯?居然没笑我?”

“哈?为什么要笑你啊?”

“笑我‘意外的软弱’、‘哈哈想不到源君你是下雨天会给花打伞的那种人啊真可笑’之类的。”

五条悟霎时哽住,好几秒才发出一声匪夷所思的“哈?”。

“你到底把老子当什么妖魔鬼怪,这有什么好笑的?”

“哦,抱歉啊。”源柊月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仔细审视他一通,像受到冷门知识科普恍然大悟一般,“我确实觉得你是那种很不尊重生命、也不敬重死亡的类型,原来没我想象得那么糟糕吗?”

“我在你的印象里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渣?”

“……唔。一言难尽。就,典型的大少爷,生来什么都有,不把钱当钱、草菅人命、一个不满意就离家出走更名换姓、说不定还是个自杀狂魔……”

“好糟糕的刻板印象!一点儿都不符合吧?”

五条悟几乎要像猫尾草一样嗷嗷叫了,像是受到天大的冤枉似的,“你到底为什么讨厌我?——就因为我太骄傲吗?”

“当然不。”源柊月回答得很快。

骄傲一点都称不上罪过,这个人先有睥睨众生的实力,再有骄傲到令人讨厌的脾气,一切如此顺理成章。

“实力足够的情况下,傲慢是理所当然吧。”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哦。”源柊月冷酷道,“我仇富。”

“…………”五条悟眼睛缓缓瞪大,“……就因为这个?!”

在对方发飙前,源柊月连忙补充:“我现在已经对你改观了,因为你愿意莫名其妙给我钱,所以你成功升级,不像以前那样讨人厌了。”

五条悟认为有钱算是他与生俱来的优点,和六眼一样,因而听到堪称离谱的改观理由,没什么障碍地欣然接受。

他问:“好吧。现在升级成什么了?”

源柊月:“升级成ATM了。”

“那也算升级吗?都从人变成提款机器了!”

“‘血肉苦弱,机械飞升’,没听说过吗?”

“……这也能飞?”

太离谱了。五条悟不爽至极,嘟嘟囔囔着‘狡诈的小橘子’、‘真是视财如命’。

他清楚,关于讨厌他的原因,源柊月依然没有说实话。可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他说的也不是假话,也就是说,他确实坦诚了很少的一部分。

这一发现令五条悟稍显满意了些。

他很突然地问:“你觉得宫内的案子是谁做的?”

“不清楚,也许是她的仇人。”源柊月说。

“我以为你什么都能猜到。”

源柊月注视着他,了然:“那我猜你知道是谁干的。”

五条悟无声笑了。

他轻轻俯身,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挤压到只剩下一只手掌的距离,他身上的气味一如他苍茫的白发,冬日清晨般鲜明、凛冽。

“……如果。”五条悟顿了顿,将声量压在他与他之间,嘴唇开合,依然在笑,“如果我说,我觉得杀死她的人,是一名咒术师呢?”

让人捉摸不透,他说的是真话假话。

源柊月:“证据呢。”

“没有证据。”五条悟说,“被人为杀死了,咒灵恰好路过破坏了尸体,有这么巧的事情吗?——所以直接大胆推测,会不会是她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被某个老橘子灭口了,再伪装成为咒灵所害的样子呢?”

这思路跃迁得有些匪夷所思,他也不指望能被源柊月理解,对方刚加入咒术界,连御三家的三个姓氏记不清楚,最熟悉的是五条,更别说厘清那些盘根错杂的关系。

大概会被当成阴谋论,他也习惯了,不被理解是他生活的常态,说出来只是觉得好玩。

在所有人只看到谜面的时候,五条悟先一步窥破迷雾之下的谜底,他答案大大方方放到他们面前,他们并不觉得欣喜若狂,第一反应往往是不信任。

要问他是怎么发现的,有什么证据,请提供条分缕析的证明过程,他拿不出这样的过程,一眼看到答案,怎么去编造一个子虚乌有的过程?

都不重要,反正到最后,他总是对的。

习惯不被理解,也就不再做多余的要求,领先的人,总得容许别人跟不上他的脚步。

沉默蔓延开来,五条悟想转移话题了,他决定和他谈谈他新买的游戏。

然而,在他开口前,源柊月盯着他的眼睛,很郑重地点头:“我相信。”

“……你相信?”

他重复了一遍。

——哪怕完全没有和那些人接触过?

“嗯。”源柊月说。

很轻的一声,根本不需要多余的注解,像一滴露水砸在叶片上,轻而易举地压弯茎叶。

他的信任塞进在这浓墨重彩又举重若轻的音节里,随着夜风,飘送给他对面的白发少年。

有露水的夜,风也清凉拂面。

“礼尚往来,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源柊月说,“我有一套院子……你要不要来做客?”-

小院第一次有外人造访。

五条悟是十分捧场的客人,从看见院外篱笆的那一瞬间开始,眼睛顿时亮了,一直东张西望、喋喋不休地询问,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招猫逗狗。

“你什么时候建的啊?”

“怎么不弄个院门?”

“哇好多植物啊,不过怎么都是蘑菇。”

“后院还有游泳池!好潇洒啊。”

“不过这幢房子怎么这么简陋?”

“还有别人知道吗?”在丢出一堆问题后,五条悟问出相当关键的一环,“附近两公里的山区,从产权上属于咒术高专和咒术界,如果被老橘子们知道,可能会把你违建的房子拆掉。”

源柊月猜到了,配合他佯装震惊:“啊?居然有这种事,那没办法了。”

五条悟:“是的哦。”

源柊月眉头一皱,严肃地说,“任务暂停,我去统治咒术界。”

五条悟立刻为他鼓掌,啪啪的:“支持源大人正义统治咒术界!”

五条家的房产数量两只手数不完,本家的占地面积更是要用亩来计算,然而五条大少爷仍对这套不到三百平的小院子兴致盎然,进行了一番仔细探索——比起房屋,它更像是一个对他开放的秘密基地。

尽管院子没门,篱笆只到小腿高,形同虚设,屋子则是连墙漆都没有的纯毛坯房。

五条悟走进房屋正门。

他讶然道:“……哎?”

不对劲。

连个凳子都没有,五条悟一点不介意,开着无下限在窗户边上席地而坐。

“这里也是你的简易领域?”他问,“我的‘六眼’被压制了,没办法获取信息。”

源柊月:“……算是吧。”

他喊这个人来,目的之一,就是想让对方用无敌的六眼探索下房屋的特殊之处,得到的结果居然是六眼BAN了……难道他的‘房屋’可以压制别人的术式?

尽管六眼受到限制,五条悟却半点不恐慌,反倒像泡在温泉水里一样,懒洋洋地舒适。

六眼会为他源源不断地获取信息,哪怕他不想知道的,也会一股脑地塞过来,逼着他的大脑处理。

此刻难得放松,他甚至懒得深究为什么这幢房子会有如此魔力,只想什么都不管地躺一会儿。

五条悟躺下了,闭上双眼,安详地交叠双手平放在腹部。

源柊月:“?”

源柊月:“怎么就在地板上睡起来了?”

五条悟:“有没有被子,有点冷。”

源柊月:“没有。我去给你找张国旗盖上吧。”

五条悟:“?你这家伙。”

“喂。小橘子。”

五条悟忽然打断,“——你知道新诅咒是怎么来的,对吧?”

最近无缘无故出现的、被对方玩笑般命名为‘规则怪谈咒灵’的新型诅咒,根本不是什么无中生有的巧合。

咒术师与诅咒如同一体双胞,太极盘的阴阳两面,注定互相制衡。

在五条悟出生、六眼问世的那天,全世界咒灵强度上升了一个档次,咒术师折损率年年攀升。

这是他生来拥有的强大,也是他生来需要背负的责任。

而在源柊月展露前所未有的术式类型后,‘循规蹈矩’的咒灵出现了。

他带着他的游戏规则降临,咒术界随之改变。

“嗯,当然。”源柊月说,“我还知道,某种程度上来说,新型咒灵的问世未必是件坏事,因为‘规则’对我的压制力够呛,同样也会限制它们。”

他每天都要胆战心惊会不会抽出僵王博士,所以咒灵方出现了能用废话文学反制的‘诅咒信息’。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五条悟转过头来,仿佛很不爽似的嚷嚷道,“让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哎,就不能顺着我的话装一下傻吗?——”

“可以的,但是要加钱。”

“那算了。”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接着说:“嗯……加钱也行。那这样,说一件只有你知道,但我未必知道的事。”

这就稍微有些难度了,当然也可以开玩笑蒙混过关。

可看着对方的眼睛,源柊月清楚,他想听到的不是俏皮话。

他脑子里飞过无数个想法,最终,说:“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要求,然后心甘情愿地被我诈骗,给我钱花,从ATM升级到人形自走银行。”

“你想得美。”五条悟光速反驳,“我看起来像人傻钱多的样子吗?”

源柊月:“关于这个问题,你可以问问夏油杰,我和他应该有一样的想法。”

“喂,他都不在场,不要扯第三人啊。”

“我是德川家康,我复活了,准备推翻现政府,给我打一千万军事资金,事成之后我封你做幕府大将军。”

五条悟:“?”

五条悟超大声、朝不满意:“既然准备诈骗我了,你能稍微用心点吗?好歹设计一个精妙的骗局吧?”

“没有那个必要。”源柊月说。

这间屋子实在空旷,因此他说的每个字都弹起回音,像春雨一样淅淅沥沥,在房间内回荡。

谁都知道,春雨过后,地上会蔓延开青嫩的草色,他语气里的笃定就这样敲在地板上。

“——我需要你成为我的同谋,你也一样,所以你会主动上当的。”

“……”

五条悟沉默。

他正了正身体,靠着墙角坐起来,墨镜被他随手放在一边,那双冰川极点般的蓝眸,悄无声息而专注地审视着他。

顶光落在他毫无瑕疵、轮廓分明的脸上,不显过曝,反倒增加了几分遥不可及的威严感。

“好啊。”他莞尔,“如果我要你帮我杀光所有老橘子呢?”

“什么时候出发?”

“如果他们追杀你呢?”

“死之前一定拖着他们下地狱。”

“先从校长那个臭老头那里下手怎么样?”

“好的,那让夜蛾老师继位新校长,卖他个人情。”

“我没开玩笑。”

五条悟没笑,语气冷了点,周遭的温度仿佛也随之下降,阴恻恻的凉意从窗外吹进来。

“处理他们,一点都不容易哦,很可能会死。”

“嗯。”源柊月冷静无比,条理清晰,回敬道,“但我反正是要杀诅咒之王的,也挺容易死,既然如此,顺带把你说的老橘子们处理一下,顺手的事。”

“所以,你要不要投资我?回报率前所未有的高。”

有够嚣张。

真是狂妄,太狂了。

明明刚在棋盘边落座,却张狂得像已经准备说出那句CHECKMATE,笃定自己会赢。

嚣张得毫无章法,异想天开的程度比肩堂吉诃德。

这是背负着死亡与沉痛的咒术师的一生,他以为是躺在银河铁道上数星星那样轻易又浪漫的小事吗?

这样想着,五条悟忽然却笑起来,笑响愈演愈烈,几乎要笑出眼泪。

他回忆起过去许多个好的坏的瞬间,记忆碎片蜻蜓点水一样掠过湖面,一切早有预兆。

在对方问出口之前,答案早已诞生,等着时机成熟,顺理成章完成交付。哪怕那在旁人看来,会是再荒谬不过的笑话。

“好啊。”

五条悟答应了。

“我会帮你的。”

“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一起去大闹一场吧。”

刚入学时,他和夏油杰关系形同水火,第一次交手打了个不相上下,敌视着彼此,伤害累累又疲惫,可在那一瞬五条悟突然意识到,他大概率会和这个人成为朋友,后来果真如此。

他的眼睛能够看穿太多,头脑聪明得恰到好处,直觉又总是一应再应。

而在见到源柊月的第一眼,他明白。

他们注定是共犯。

……-

翌日。

夏油杰一走进教室,很意外地发现家入硝子不在,另外两位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些什么。

“不不不、这里应该是……”

“这样明明更好吧!”

“你听说……”

“不对不对……”

五条悟位于源柊月的前座,反身坐,与他分享同一张课桌,两人手里各执一支笔,在桌面上摊开的A4纸上写写画画。

如果放在普通高中,可能是在讨论一道数学大题,但这里是咒术高专。

走过去之前,夏油杰心里闪过几个猜测。

难道是昨天的案子有了进展,发现凶手的线索了?

难道又有新咒灵,他们在讨论如何对付?

难道是……等一下,不会在讨论所谓‘魔法猫咪教’或者‘盘猩教’的建教事宜吧。

夏油杰的脚步顿时刹了车,香蕉加农炮在他的肩膀上,和他如出一辙的面色凝重。

他很想躲避,不过那两人先一步注意到他,热切呼唤道:“杰,快来快来。”

夏油杰:“。”

不是很想掺和……

他认命地走过去,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怎么阻止同期成为邪教头目,要不要报警把他们抓起来?

不过,当他看到桌面上的纸张时,发现是自己杞人忧天,想太多了。

那是几张建筑设计图,像是别墅的图纸。

“这是……?”夏油杰问。

“我们现在讨论到了游泳池和户外餐吧的设计。”五条悟说。

源柊月对他解释:“是这样子,我们准备弄一个乡下度假村……或者说,嗯,农家乐,就在咒术高专附近,山林野趣,你懂吧?”

“哦,农家乐啊。”

夏油杰松了口气,心想还好是这种玩乐性质的过家家,那么他也不是不能奉陪。

他猜到些许对方的目的,“然后顺带在院子里种你的植物对吗?”

源柊月:“然后从农家乐开始制霸咒术界。”

夏油杰微笑静止:“……”???

香蕉加农炮还在希冀地看着他。

好像真的很希望他能收下香蕉的样子。

在源柊月到来之前,夏油杰和五条悟并称这一届的问题学生,被歌姬学姐毫不留情地评价为“人渣学弟”,但从人渣程度上来说, 夏油杰要轻上许多。

毕竟, 他的理念是“咒术师需要保护普通人、强者需要保护弱者”, 悯弱是他的习惯……所以导致他现在被一根香蕉道德绑架了。

源柊月看似给他递了个台阶,劝慰道:“你不吃也没关系的,反正香蕉加农炮挨人嫌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到底被拒绝才是正常的吧?”

第19章 (三合一)

夏油杰感觉压力很大。

他甚至没去思考“一根香蕉为什么能被三只猴子追杀”这种充满了槽点的事, 身处一种莫名其妙的道德压力中, 有些汗流浃背了。

夏油杰:“呃……”

香蕉加农炮眼神黯然, 连金灿灿的香蕉皮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夏油杰:“……”

怎么办?

不吃吗?

不是这玩意真的能吃吗?

“怎么样?”

“好吃吗?”

“这一定就是那个什么,香蕉姑娘的报恩。”五条悟恍然大悟, “它不仅会给你香蕉,说不定大晚上还会变成人去你宿舍给你洗衣服做饭哦。”

“……闭嘴。”

要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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