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康野撰

乔洪吉轻呷一口香茶，闻言笑道：“不过是在为自己的干政寻找法理支持罢了。”

裴咨疑惑道：“可朝廷众臣对她干政并未有什么议论，如此做岂非多此一举？”

乔洪吉解释道：“自三代以来，天下百姓皆知法理为何物。无法理者，难以立足于天下，更遑论号令万民了。楚妃自晋为贵妃后，常僭皇后礼，虽为官家首肯，却终究失却礼数。”

……

礼部贡院。

裴咨与乔洪吉正相对而坐，品茶听雨。礼部左侍郎韩永在谒者引导下推门而入。“乔监，裴学士，是时候巡视了。”韩永躬身道。

……

……

伴随着朝阳的升起，一匹枣红宝马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枢密院行来。马蹄踏过前日的积水，声声响脆。马上之人头戴亲王冠，身着大褐长袍，恣睢促狭。

大批枢密院属员在枢密副使包明图的带领下拱手恭候于枢密院外。待见到枣红马上面露笑容的吴王卫休临，包明图上前两步，高声道：“卑职枢密副使包明图，率枢密院同僚在此恭迎二大王！”

卫休临翻身下马，随意地将马鞭往马鞍旁一挂，快步向枢密院内走去。“北伐战事如何了？我要仔细筹划一番。”卫休临疾步如风，仍不忘询问包明图道。

包明图举袖拭了拭额头的冷汗，躬身道：“王爷，就在数日前，官家下令将用兵之权交还兵部，咱们枢密院今后只负责传递群臣奏章了。”

卫休临闻言勃然大怒，拂袖怒喝道：“那这枢密院与李唐时有何分别？我进京来是指挥北伐的，不是来搬运奏疏的！这是什么人的主意？”

包明图敬畏地瞥了卫休临一眼，拱手道：“听宫中宦官说，初时官家预请王爷入京，受到了姚相公阻拦。”

“姚玄祯这条老狗！”卫休临一拍枢密院正堂外的朱漆木柱，不顾在场的诸多臣僚便直接破口大骂道。

包明图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随后官家欲命王爷为枢密使，当时正是贵妃娘娘作陪，不久官家便改变了的主意，将枢密院调度兵马之权交还了兵部。”

“看来姚玄祯和楚尚柳这个贱婢早就暗相勾结，准备离间我与皇兄的亲情，他们难道不知何为疏不间亲？”卫休临怒目滚圆，面孔上跳动着愤怒的情绪。

“备轿！我要进宫面圣！”

……

……

裴咨将茶盅盖一扣，起身戴上东坡巾，随后向乔洪吉拱手道：“乔监先请。”乔洪吉轻叹一声，也认命般地站起身来，率先向静室外走去。

淅淅沥沥的春雨敲打在贡院的黛瓦之上，发出悦耳动听的声响。裴咨谢绝了谒者送来的油纸伞，任凭雨水打湿自己的东坡巾与赤色绛纱袍，无比惬意。

静室之内，乔洪吉为裴钦倒了杯茶，语气笃定地说道。裴咨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一言不发。

“乔监，您可知贵妃娘娘的用心？”良久，裴咨终是开口询问道。

如此巡视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殿门打开，礼部左侍郎韩永拱手走入。裴咨会意，当下便朝殿门处行来。

……

贡院大殿之内，举子们正在奋笔疾书地完成着三生天子与楚尚柳合出的试题。孔子雕像拱手立于大殿中央，至圣先师的存在无疑加强了举子们的信心。乔洪吉与裴咨并肩而入，监考谒者纷纷无声躬身行礼。

乔洪吉与裴咨相视片刻，随即各奔一方。裴咨先瞥了长子裴钦一眼，而后负手缓步踱至大殿极右侧，俯身查看着举子答卷。策论的第一问如此写道：“天下官吏，贤者寡，庸者众。民讼不断，无论国政，何以止之？”

裴咨按捺住内心的惊愕，眯眼查看举子的答卷情况。这位举子眉清目秀，身材俊拔，神采奕奕。裴咨留心多瞧了两眼，方知此人便是楚尚枫先前所托之楚尚桢。

乔洪吉扶了扶腰间的九环带，望着阴沉淫霏的天空沉默不语。裴咨再度谢绝了谒者送来的油纸伞，穿着紫皮靴踏入了庭院内的积水中。

乔洪吉举伞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前一后向静室回返。青石板路无法蓄水，裴咨的皮靴自然并未沾湿。乔洪吉左手举伞，右手撩着衣摆，步伐愈发迅疾。

“策论第三问定为楚妃所出。”

第三问道：“唐周之交，武氏亲佞远贤，昵匪比盗，此为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然武氏不疏仁杰、柬之，以全身家，治宏贞观，政启开元，功过孰大欤？”

裴咨捻须看罢，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向不远处的乔洪吉望去。出乎意料的是，乔洪吉也正看向自己。两人目光相碰，当下了然。

裴咨笑道：“贵妃娘娘虽对朝政有颇多议论，但这些议论多为上佳之言，这件事或许没有什么值得指摘的。”

乔洪吉叹道：“但愿如此罢。”

楚尚桢的书法飘逸灵动，颇有大家风范，与其姐相似。他作答极快，现下已答至策问第三道。只见他写道：“武氏之失，不在国政，而在薛怀义、张易之、张昌宗之流。时武氏掌一国权柄，政多付仁杰、柬之等忠良之士，于大德无亏，是以……”

楚尚桢忽觉察到裴咨的目光，他无声地微微颔首，以此代替了拱手行礼。裴咨笑着摆了摆手，离开了楚尚桢的桌案。

第二问道：“国朝正定海内，垂二百年。法纪纲领，日割月扰，远不达前。今符越骄盛于北疆，藩属横炽于四方，何以止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