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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时光

第15章 直到死亡把我们分离1

距离那噩梦般的时刻,已经过去三天。

不是狠心,是不敢面对。很多原因的不敢面对。

谭晶晶说:“我去看看江水明。”说完,她扯开我拉紧她的手,拍拍我的背,出去了。

我坐在郊外公墓的石阶上,凝视着一行大雁扑扇着翅膀一路飞去。深秋的天空高远澄澈,深深地蓝进去。秋的颜色是清冷且分明的,掺杂不进一点暧昧。就连这寂静的墓地周围,在那肃穆的松柏丛中,也有金黄的银杏和火红的枫叶颤抖着叶片。

脖颈有些酸了,我就低下头,去整理那墓碑前摆满的鲜花,一朵一朵地整理着,慢慢地整理着。

江水明和谭晶晶一样的白毛衣黑外套,胸前的扣眼里别着一朵白菊,眼角都带着哭过的痕迹。江水明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两口,蹲下放在花丛中,抚摩着墓碑,半天说不出话来。

尴尬中,半晌,葛萧轻轻地问出了一句:“江爸的墓地……你去看过了?”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江爸的去世,就在葛萧因车祸被送入医院的几小时后,让人猝不及防。生活习惯健康、生性乐观的他,顿顿好胃口,夜夜好睡眠,其实是有长寿的本钱的,年年的身体检查也都是一切正常,那些最佳状态的指标,是很多年轻人都会羡慕的。他却突然离开了,比很多病恹恹的同龄人走得都早。

医生说,他是突发性的脑出血,从病发到去世,只有短短几分钟。亲人来不及告别,江爸自己却没经历任何痛苦。或许,这是上天对笑口常开、妙语连珠的江爸最好的回报。

江水明对后事的处理应该是江爸所喜欢的,没有追悼会、守灵之类的繁文缛节,没有花圈、鞭炮之类的参与渲染,只有带着泪水和鲜花的新朋旧友,在墓地里简单地坐坐,聊聊。没有特意通知谁,可该来的一个不少,来的,也都真心实意。

谭晶晶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两个红本本,放在花丛中,然后失神地坐在我的身边,“可惜,他没等得及亲眼看到。”

江水明和谭晶晶,他们用尽全力地去追逐过少年时的爱情,他们在这过程中明了了自己的真正内心,他们不需要再等到30岁,他们再无遗憾地在29岁这年,按照28岁时的约定,登记结婚。这一刻,我说不出恭喜的话,只握了握她苍白冰冷的手。

生命检测器的黑色屏幕上,绿色的白色的线伴着规律的滴滴声,曲折起伏。氧气瓶咕噜着气泡,雪白的被子下盖着的、微斜的枕头上躺着的,是葛萧。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遮住了大部分脸颊,明亮的眼睛看了看我,与我愣愣的目光僵持了一下,就很不自然地移开了。

这是葛萧伤心离开发生车祸后,我第一次来看望他。

有些人,你以为他会陪你很久,你可以任性,你可以胡闹,可直到死亡把他带走,你才想起相处的时间那么少,才会顿悟命运的无常,才会悔恨生命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遗憾,有那么多的不甘。

第一部分 第十五章直到死亡把我们分离(1)

这时,江水明看见了山下慢慢走上来的一个人,他转身迎了下去。

葛萧妈妈。

我抬起头,看着她的脸,哽咽着点了点头。

回城时,我依然沉默不语,额头靠在副驾的椅背上,泪水绵延不绝。谭晶晶是懂我的,她在我手上放了一片纸巾,没有劝我。江水明说:“大声哭出来吧,你会好过些。”他在开车,没有回头,可他感受得到我的悲痛。他补充说:“或者,你不要哭,十几年前,他就说过,他喜欢看我们笑着。”

夜幕四合,街灯燃亮,江水明把车开到一栋红砖小楼的楼门口,扭头对谭晶晶说:“你们先上去吧,214房间,我去停车。”谭晶晶点点头,拉着我下车。

幽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不甚明亮的灯光。谭晶晶拉我走到214门口,轻轻推开了门。

她放一束百合在墓碑前,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将走时,她看了一眼愣愣坐在一旁的我。

葛萧妈妈并没有驻足,她竭力地克制住了身为葛萧母亲对我的愤怒,她淡淡地说:“从葛萧陪你去抚顺的那次,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场祸事。”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又走到我的身边,说:“你不要内疚,刚才的话阿姨不该说,我想,葛萧应该不喜欢你不开心的。”

我和葛萧,其实是同样的人,习惯于对周遭的一切保持绝对的从容与冷静,就像风吹不动、波澜不惊的深深池塘,芦苇藏得下月光皎洁,菖蒲盖得住心事葱郁,就连偶有游鱼过路,也可以不动声色地撒上点点浮萍,痕迹不留。

可这一次,在那些变幻莫测、动荡不定的故事情节中,我们隐藏的激烈如岩浆般喷薄而出,剑拔弩张、声嘶力竭,心如止水的淡薄变成了惊涛骇浪的对抗,又经历了跌宕的生死,再次见面时,我们对曾经的失态就突然有了窘迫,有了不得不承认的不好意思。

葛萧妈妈想擦去我的泪线,却擦不断,她的眼圈也湿润了,匆匆戴上墨镜,叹息一声,“你们,真是些孩子……”声音一抖,她就再不肯说下去了,对江水明和谭晶晶勉强笑笑,就快步下山去了。

三个人坐在墓碑旁边,默默地参悟着生死别离,坐了许久。直到傍晚时沁骨的冷钻进衣摆,直到守墓人来清场,我们这才站起身来。江水明和谭晶晶一起鞠了三个躬,各自把胸前那朵白菊摘下,轻轻地放在墓碑上。瑟瑟秋风里,菊花脉络分明的花瓣微微律动。

葛萧妈妈对江水明和谭晶晶点点头,摘下了墨镜。她显然是长时间地哭过,这从她红肿的眼和憔悴的面容看得出来。可此刻,她保持着淡然的从容——葛萧家的家教就是如此,天大的事情,也不允许情绪的爆发和仪态的不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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