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赋

这分明是元定八九岁的模样。

人影站着不说话，王元昱怕他又不见了，伸手想把他抱住，人影吓了一跳，将他一推，果然跑走了。

“元定？”

“兄长......”

是谁在唤他？元定吗？他在哪里？

“元定，你在哪里？”

不管是不是梦，此刻，元定就在他的怀里。

他能感到他的心跳，能感到他的体温，甚至感到他的小手在拍着他的肩。

“你是谁？”小孩的声音将他拉回到了现实。

王元昱缓缓将他推离少许，再次打量着他，不管是眼，还是鼻，都与元定相似。

“我......”他一开口才发现嘶哑不成样，像不是从他嘴中说出。

他不是元定。

他清醒了过来，他没有死。

刚才的一切一切都是一场梦。

王元昱说不出心中的失望，是因为他不是元定，还是因为自己还活着。

他放开了小孩，无力的躺下，身体如抽空一般，他双眼盯着帐顶，了无生机。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

他知道元定永远不会回来了。

“你睡了半个月。”那小孩再次开口了。

“干爹说，你再不醒就会死。”

“元定是谁？你老是喊他的名字。”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是因为很久没有开口，所以不会说了吗？”

小孩仿佛对王元昱十分感兴趣，一直喋喋不休。

“你身上的伤挺吓人的，娘说是箭伤，干爹说幸好没有毒。”

“你是将军吗？你上过战场吗？我问娘，娘都不告诉我。”

“对了，你还喊了我娘的名字，你与我娘认识吗？”

王元昱听到这里，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见王元昱肯理他了，小孩很高兴，“你真的是将军吗？上过战场的将军？”

“你娘是谁？”

“我娘是......”

小孩正要开口，房门被打开了，葛慕之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见王元昱醒来，也没有多大惊喜，不过，还是如释负重的松了口气，“你再不醒，我这神医的名号就算是到头了。”

他难得有此一面，王元昱颇感惊讶。

“把药喝了吧。”葛慕之将药端到他面前。

王元昱没有理会，“这是哪里？”

“华亭。”

王元昱想了想，“静姝带我来的。”

“是。”

见王元昱不接药，葛慕之将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静姝去摘草药了，很快就会回来。”

见王元昱依旧不为所动，于是对小孩道，“念儿，你在这里守着，直到他把药喝完。”

“好。”

念儿对于这样的任务很乐意。

于是葛慕之离开了，屋子里又只留下那个叫念儿的小孩。

“你快把药喝了吧，喝完了药，我也好去念书了。”念儿道。

“现在我正念到中庸，觉得挺难的，有好些都不懂。”

“你会识字吗？”

“娘说，你会，娘还说，你会丹青，娘的屋子里有好多丹青，娘说，都是你画的。”

王元昱听言，心口猛的一跳，他再次转过头来，目光紧紧锁在念儿脸上，那惊讶诧异的神色，吓住了小孩子，“你娘是谁？”

“我娘马静姝啊。”念儿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开始缓缓后退，觉得这人真是奇怪，“你不认识我娘吗？那我娘为什么要带你回来？”

惊得王元昱瞪大了双眼，半撑着身子，一动不动。

念儿又好奇的眨眨眼，大胆的上前两步，伸出手来在他前晃了晃，想着他又犯病了吗？

“你再说一次。”王元昱突然抓住了念儿的手，因为用了力，念儿手碗很痛，他正要大叫，门再次被猛的推开。

“娘。”念儿见母亲来了，委屈的红了双眼。

静姝就站在门口，激动又紧张，王元昱迎着她的目光，同样激动又紧张，想开口，又不敢开口。

念儿终于挣脱掉束傅，跑到了静姝身后，仰起头来，“娘，这个人好奇怪，他到底是谁？”

王元昱也在等着她的回答。

静姝回过神来，蹲下身子，抚着念儿的头，“念儿......你不是常问娘，你的父亲是谁吗？就是他。”静姝指向王元昱。

仿佛有道惊雷在王元昱头顶炸响。

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王元昱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就连念儿也是，即好奇又害怕，即害羞又喜悦。

一家三口就那么各自杵着，静姝除了适才的激动外，现在却十分平静，看着面前的父子二人，松了口气。

许多年来，心中的事，就这么脱口而出，原来也并不难。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微走进来，将念儿带了下去，念儿离开时，目光一直放在王元昱身上，最后对他咧嘴一笑。

那一笑，让王元昱心头猛遭的一击。

那一笑，让他瞬间红了眼眶。

那一笑，让他一阵热血沸腾。

那一笑，让他几乎死去的心又活了过来。

关上房门，静姝缓缓走向他，勾了勾唇，“你终于醒了。”

她的眼中含着泪，她的笑容带着光，带着温暖。

但王元昱皱起了眉头，“这就是你所说的秘密吗？”

“我在这儿。”

王元昱穿过一片云雾，还是一片云雾，但眼前总有一个熟悉的影子，他伸手去抓总是抓不住，“等等我。”他唤着他，朝他的影子跑去，云雾中响起一阵轻脆的笑声。

王元昱感到害怕了，“不要走......”

但他们的影子消失在浓雾里，他又开始四处寻找，他走呀走，跑呀跑，又看见了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他，对着他好奇的眨着眼。他跑到人影跟前，愣了好一会儿，“你......怎么变小了？”

但他们看不见他，听不到他的呼喊，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父母二人挽着元定的胳膊，越走越远。

“兄长......”

“兄长抓不住我。”

“来呀，来呀。”

“让为兄来教你。”王元昱正要走过去，又见两人出现在树下。

“元定......”

元定终是回过头来，朝他挥了挥手告别。

“不，不要走。”

“呵呵......”

终于雾散了一些，他看清了元定，他正在一棵树下练剑，却总是练不好，倔强的神态颇让人可笑。

王元昱只觉一口气直往上窜，让他头痛欲裂，他猛吸一口，突然睁开了双眼。

入眼的正是那个小孩，此刻四目相对，王元昱瞬间就红了双眼，将他紧紧抱住，“元定......”

一妇人为元定擦着汗，喂着水，一男子也拿着一把剑，在练习，王元昱惊喜意外，那不正是双亲大人吗？

他朝他们飞奔，可永远跑不到他们跟前，他有些急了，开始大喊，“元定？父亲？母亲？”

王元昱拼命的往前跑，跟着声音，跟着那道影子，笑道，“臭小子，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