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豆子

“顾……顾长安！我们逃，我们逃！”

顾长安不知道是被什么魔咒绑着，没有移动分毫。她站在原处，高傲如同握着权杖的女王。

比起之前在游戏中遇到的狂化的npc和boss，这个新出现的三头身怪物沿用了希腊神话中拉冬的特征，但是头只有可怜的三只，似乎是没有进化完全，只有一只头超过了原本的体型，剩下的两个头仍然和原本的头部一样大小，像是一个高个的气球后面拖拽着两个绳子很短的球体。

顾长安站在门口，沉默。

石瑶说得不错。可是她好像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里面的那个人的。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世界，又是为什么会有今天这个局面，里面的那个人手里，应该有答案。

第二个人——校长室里面的第二个人，到底是谁？

那蟒蛇一样冗长的脖子，绕着顾长安的身子，环绕了一圈之后，它嘶吼一声，快速缩紧，正在这时，刚刚顾长安结好的印散发出光芒，从地板上凭空生出许多尖锐的玻璃塔。圆锥体的玻璃塔周身透明，仿佛出自世界顶级的工匠，蟒蛇头的颈部被刺穿了几块，因为疼痛，三张脸一齐痛苦地扭成一团。蟒蛇头直接冲向天花板，嘶吼着，撞碎了五楼的地面。

“顾长安，小心！”

顾长安轻盈地跳开，头上砸下几块被撞碎的钢筋水泥块，落到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声响。钢筋水泥将刚刚顾长安弄出来的玻璃塔也砸碎了大半，短暂的几秒钟，上方的建筑在坍塌，地面上的玻璃塔也在碎裂，不多时，整个地面上全是玻璃和水泥的残渣，搅和在一起，玻璃还反射着光，亮亮地成了一大片。

石瑶退到了四楼和五楼的交界位置，咽了一口口水。

顾长安抬手一挥，那张坐落于最高的脖子上面的头掉落下来，在地上滚了滚，就像是皮球一般。另外两张脸很是心疼，同时看向地面上的第三个头，然后两个头互看一眼，伸手捡起那个头。

下一秒，惊人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它长大嘴巴，像是蟒蛇吞咽猎物一样，将头颅放进自己的嘴巴里。慢慢地、缓缓地——

嚼碎。

骨头关节和肌肉组织混合的声响令人恶心，石瑶不停地干呕，感觉胃的东西正在源源不断地向上涌。被嚼碎的肉末被它咽了下去，在那个怪物的喉咙中卡主，然后从外面可以看见它嚼碎的东西慢慢地往下坠。

原先断裂的脖颈像是无生命的麻绳挂在那个怪物的肩上，但是最前端居然没有流出什么血液，好像只是单纯地“折断”了而已。在它咀嚼之后，脖颈又慢悠悠地动了起来，令人惊骇地开始生长。

“原来游戏中的‘人’，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没有。”顾长安冷笑。因为刚刚的玻璃塔被破坏，她的血量一下子掉了大半。嘴唇渗着血，她也不管不顾，如同一个疯子，伸手用青山枝再次召唤。

青山枝力量不足，这次只长出了原始的梨花枝，梨花枝盘旋着，夹住任校长的另外两个头。那两个头像是栅栏里待宰的猪，挣扎着从枝丫里面探出，尖利地叫着，片刻不停。另一只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停止了继续生长，只剩下一个肉瘤。

顾长安嫌恶地看了那个怪物一眼，想要透过它的身躯去看里面人的样子，却被这个变异的庞然大物挡了个严严实实。

实在碍事。

石瑶只感觉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顾长安站在她的身前，回头看了一眼地上坐着的石瑶，没有说话。血从她的脸上，脖子上，胳膊上流下来，像是刚刚淋了雨的少年。

这个时候的顾长安冷静而干练，她不管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想奔向最终的目的——

抓住办公室的那个人。

顾长安将已经死得彻底的尸体扔到一边，砍断了梨花枝，抬起一只脚，迈入校长室。

校长室里空空如也，桌上摆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普洱。

……

“让一让，让一让！”护士和医生推着急救病床，穿过拥挤的杂乱的医院走廊。

两个穿着便衣的警察快速地跑向急救室，然后同时在抢救室前停了下来。

谢平安看着紧闭的抢救室的门，有些沧桑的脸部肌肉抖动着，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为什么出事的总是自己的手下？谢平安手握成拳头，向墙上砸了一下，然后撑着额头，沉默地坐在抢救室门前的椅子上。

另外一边，蒋裕也是心事重重。他站在抢救室前来回踱步。

“小崔被人害了，我本以为让小李远离这件事，他就能不受到伤害，可是为什么……”

蒋裕低头看着谢平安，声音很低：“这是我们的家常便饭。”

“是，是家常便饭……可是他们都是我队里的人，年纪都不大，天天谢队谢队地喊，”谢平安双手手指插进自己已经花白大半的头发中，说，“他们就跟我的亲生孩子一样。如果我没有让小李参与这个案子就好了，小崔已经遇害了——如果我一直瞒着他，说不定他就不会……”

“不，他会。”蒋裕一语道破，“就算你不让他查，他也会追查到底的。”

谢平安不愿意承认，蒋裕说的是实话。就算后来不由分说直接让他退出那个组，他还是偷偷地在查。或许他还是低估了两个孩子之间深厚的感情，无论两个中的哪一个发生意外，都不会放手这个案子。

“蒋裕，我算是理解你那个时候的心理了。”谢平安镇静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

蒋裕听到他的话，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

七年前，他的夫人因公殉职。他很长一段时间里拿不起枪——甚至是拿笔，手也会抖。他曾经劝说过自己要看开，毕竟，他们知道这份职业伴随的不仅是光荣，还有危险。但是每当他看着衣柜里面的警服，就好像看见他的妻子站在自己面前。审视着他、责问着他。

值得吗？

他不知道，只知道有更多的人前赴后继，不断地踏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包括他自己，不也是沉沦在过去，一直在走一条不归路么。

急救室外，两个年过半百的老警察，各怀心事，陷入长久的寂静中。

……

曹清风站在那扇双开的、古色古香的大门前。他伸出手，手却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镇定！镇定！

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只是十五分钟而已，应该不会回忆起太多……他还要去完成朱怀特交给他的任务，那个真相，他一定要亲手揭开。以前他总是逃避，但是如今的他，不会再向后退了。

门从里面被推开。

夏恪明明刚刚跳进了潭水，此刻身上却无半点潮湿的迹象。

曹清风不敢直视夏恪的眼睛，不敢去问他回忆起了多少。如果他想起了全部，自己想要的那个真相，很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去揭开。

他低着头，看着地面，像是面对命运的裁决：“你……感觉怎么样？”

夏恪只是微笑，像是跨过了漫长的岁月与老友相逢：“好久不见。”

她在楼梯口转身。

她知道，现在不回头，就将永远错过真相。

一只头在上方监管，瞪着如同灯泡般的眼睛。另外两个头一起咯咯地笑着，像是梦魇中才会出现的怪异物种。稍矮一些的头颅保持着没有变化之前的表情，像是原先那个任校长的脸在脖子上复制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石瑶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她光是看着这张脸就想呕吐，就好像博物馆里面展出的双头蛇复原标本，还多了一个头，然后两只头的信子都冲着她吐出来，皮肤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小疙瘩。

石瑶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顾长安，你做什么？”石瑶紧紧拉住顾长安的手，“任校长还有监视范围，我们根本进不去校长室。”

顾长安伸手拔出青山枝，放在胸前，然后让它保持浮空的状态，双手结印。

“顾长安！”

石瑶站在身后，她的眼睛被青山枝照亮，一瞬间失去了言语，不知道该如何劝阻。

校长的脸上青筋暴突，突然，随着咯咯哒哒的声音，她的脖子上生出了另一个头。

“这是什么……”

然而那可怖的声音还未停止，像是丛林中猛兽渐渐苏醒，另一个头从左边如同诞生的泡泡，在一声清脆的“叭”的声响中生长出像鸵鸟一般的脖子。鸟类的脖子有毛类的遮挡，看起来不会突兀。但是人类的脖子失去了毛发，光秃秃得像是蠕动的蛇，看不见骨头的存在，内里和外皮摩擦着，如同消化食物的肠子。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像其他的武器一样，生出的梨花枝是青山枝的最原始状态。如果加上其他的结印手势，应该可以幻化出更多的东西。

顾长安双手伸展，青山枝的光芒也更加灿烂。

顾长安就这么打量着它，游戏设计者可悲的恶趣味在此处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个怪物毫无预警，直接向顾长安和石瑶冲过来！

顾长安的施法圈和校长的监视圈重合！

校长几乎是瞬间暴怒！

顾长安没有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