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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伯拉罕的火焰

09魔女

弗朗兹的哽咽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痛哭,酒精让他放下骑士的责任和尊严,回归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放肆冲动,可理性又让他保持最后的坚强,弗朗兹用那只接过酒的手盖在额头上,遮住早已盛不住泪水的双眼。红酒在这雪夜里带走了他指尖的温度,于是冰冷地手指触及脸颊的热泪。过往的回忆在此刻汹涌而来,把他卷进悲伤的漩涡。

窒息般的痛苦和思念啊,这也许也是生命的价值所在。

“你知道吗,阿米尔,马克的酒是我递给他的,然而我却没有喝。我宁愿是我喝了那杯酒,这样至少不会有一个母亲要承受死别的痛苦。”弗朗兹望着远方的灯火说道。

薇薇安的骨子里自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势。女祭司虽然对薇薇安“不信火神教”的言辞有所不满,但作为同性也由衷敬佩着她。

很快,宴会又恢复了刚才的气氛。瓦尔特没坐多久就离开了,他拖沓着脚步阴沉着脸,和晚宴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时,阿米尔站起身来:“先生,刚才谢了。”他对身后的迪夫说。

凌晨,道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酒馆的木牌被风吹得吱呀呀响个不停,平添了一股惊悚孤寂的气氛。一路上,仅有月光为他们提供方向。可那月亮却在云海里挣扎,刚一照亮翻滚的乌云,旋即又被吞没。

终于,前面的弗朗兹停了下来。

“到了吗?”

“那是马克的家,蕾娜塔夫人还没睡下。”

果然,在一片黑暗中,一户人家的油灯忽明忽暗闪烁着,就像天空中时隐时现的月光。

他们脚下还残存着人们庆祝时流下的彩色纸条,还有一些被揉烂的花,偶尔有几支完完整整落在墙角里。那户人家显得格外孤独,在人们庆祝时彷徨,在人们安睡后忍受长夜的熬煎。

弗朗兹不敢犹豫,他朝那明灭的光亮走过去。门缝像是直直的长剑一样立在那里,这说明门闩还没放下来。弗朗兹颤抖着手附上粗糙的木门,他的呼吸愈来愈沉重,本就可以轻松推开的木门,此时仿佛一块扎根泥土之中的岩石。

他又伸出一只手。

吱呀。

木门像是流浪诗人的琴弦一样,发出一声凄切的悲鸣。

一个女子松散着头发,伏在桌上。油灯映着地面上她颤抖得影子,配合三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弗朗兹轻手轻脚关上门,他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但回过头时雷娜塔夫人还是已经醒了过来,也许她也不曾睡过。

蕾娜塔夫人面容苍白憔悴,但深陷的眼窝却有着厚重的沧桑。她定是一个常常微笑的女子,因为脸上的皱纹虽交错纵横,但都流露着和蔼宽厚的温度。

“是你啊,弗朗兹。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对了,这位是。”声音虽然有些苍老,但她仍努力提高了一些声调,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年轻而亲切。

“您好,我叫阿米尔·利贝尔特,是……是弗朗兹的朋友,蕾娜塔夫人。”阿米尔赶紧介绍自己,他绝不想让这个和善的女人多等候自己的回答,哪怕一秒。

蕾娜塔夫人露出了惊讶而喜悦的神情:“是吗,弗朗兹,他是你的朋友。”

弗朗兹从进门起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仿佛控制不了自己鼻子以下的任何一处器官。他宁愿蕾娜塔夫人可以铺天盖地打他一顿,或者痛痛快快骂他一通,因为他理应受到这样的责备。可蕾娜塔夫人仿佛知晓一切的神情,仍然在照顾着自己情绪的笑容,这更像是一种折磨,因为此时承受着痛苦的这一位伟大坚毅的母亲,她甚至不愿将这痛彻心扉的情感交给弗朗兹分担半分。

弗朗兹张开嘴,他决心说些什么,可刚一出声,立即被拼命忍住而倒流回的泪水灌入嗓眼,传出了难以遮掩的呜咽声。泪水不会凭空消失,正如此时的悲伤,只会压抑在那里,然后趁人无防备时奔涌而出。

蕾娜塔夫人微笑着端详阿米尔,随即转过头,看见那个还穿着铠甲鼻子发红的年轻人。她缓步走上前去,朝他伸出手。弗朗兹还是站在那里,他的眼神中满是痛苦、不安、愧疚和惊恐。蕾娜塔夫人于是垫了垫脚,她把弗朗兹的头发挽到他的耳后,这让弗朗兹更看清了蕾娜塔夫人的脸庞。

她一定彻夜流过泪,因为她眼睛混浊布满血丝,她那声音也未必只是因为日日增长的年纪,也许是哭坏了嗓子。但面对弗朗兹,她坚强地微笑着。她像是一个战士,与突如其来的痛苦搏斗后遍体鳞伤,但为了保护这个年轻人,仍然无畏无惧。

“你不必承受太多的痛苦,我的孩子。”蕾娜塔说,“你不该像我的丈夫这一生那样,沉醉在友人的死亡中无法自拔。”

“夫人……这也是因为我,因为我责怪叔叔,我知道父亲的死是意外,但……”

“没错,是意外。孩子,你知道就好,我们都知道。”

蕾娜塔夫人注视着弗朗兹,弗朗兹不再抵抗,他大声哭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忘记了呼吸,远比在宫殿的台阶上时哭得更加酣畅淋漓。而蕾娜塔自始至终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用这盏油灯彻夜守候等待着的就是眼前的年轻人,她的光亮虽微弱,但却足以在黑夜中指明方向,直到清晨的阳光接管他未来的生活。

阿米尔下意识摸了一下眼角,原来这就是蕾娜塔夫人,他想。她一定是位魔女,她的微笑让人流泪不止。

BLUCK·作家说

“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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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夫并没有特意注意他,他正喝着酒,被阿米尔打断时甚至有些不快,但还是回答道:“别在意。”说完就朝骑士们喧闹的地方走过去。

“真是冷淡。”阿米尔坐回来喃喃道。

阿米尔清醒了些,他在弗朗兹身边坐下来。此时应当说些什么呢?阿米尔也不知道。

弗朗兹从宴席上带了最后一杯酒,他把酒倒在手心里,然后任凭它从指缝间流淌。月光下,红酒散发着宝石一般肃穆的微光,它仿佛有着生命,流下台阶,一级一级走下去,走向远方……

“嘿,弗朗兹!今后,你也要做迪夫那样的骑士!我们今后要相互扶持,未来的日子还多着呢!”阿米尔有些不大清醒,他踉踉跄跄在弗朗兹的身边,看着零星的几家灯火,信口开河乱说一气。

09魔女

“你是说迪夫团长?的确如此,不过他是我见过做事最有分寸的人。”弗朗兹解释道:“真希望早点认识你,这样你也好见识见识他的剑术。”

“他竟然是骑士团的团长吗?”阿米尔惊讶道,因为依阿米尔所见,这人很少说话,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并不像是能够发号施令的上位者。

“什么?这么说,迪夫也是下城人?不不,我的意思是,这很不错,说不定,你以后也有机会成为他那样的人。”阿米尔拍了拍弗朗兹的后背,两个少年于是开怀笑起来。

弗朗兹仍然坐在那里,他把头搁在膝盖上。

阿米尔似乎听到了抽噎声,他于是站住脚,仔细听去。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复马克的母亲。我和马克的约定,当年也是这样……和现在一模一样。”弗朗兹的声音断断续续,在阿米尔心里激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

“你怎么知道那么久以前的事?我猜那时候你还很小吧。”

“因为团长就住在我家隔壁。”弗朗兹有些得意道。

“我和你一同去吧,虽然不知道怎么做。”

两人又坐了有一刻钟之久,借着月色一前一后走下台阶。他们朝下城的方向走去,其实这几天,他们疲惫得很,尤其是阿米尔。但答应了弗朗兹的事却像一块石头压在心里,让他不得不继续下去。

后来,骑士们闹腾到了半夜。埃菲拉因为奔波劳碌,提前离开了,迪夫随后也跟了过去。倒是薇薇安,她喝得烂醉,扯开碍事的长裙,一只脚踩在桌子上,大声唱起歌来。骑士们笑她唱得毫无美感,她自己又说像驴叫。阿米尔还跟着捡笑,直到后脑挨了弗朗兹一巴掌。

两个少年直到最后才离开。夜色暗沉,弗朗兹始终觉得心里闷得慌,坐在城堡外冰冷的台阶上。

“戴里克还在的时候,迪夫的地位比现在还要高,大概是司令一类吧。后来他断了一臂,就不再担那么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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