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秋

就在冰冷的魔爪妄图穿透无法动弹的键盘，去熄灭热情的火焰的危急时刻。

这时候手机又抖了一下，一条信息蹦了出来。

油菜花田里的兔子：表演是表演莎翁的戏剧——《仲夏夜之梦》。……

在这个春天，最重要的是时间，当你让手机黑屏再去打开时，你第一个看见的是时间。当人们讨论一个手机好坏的时候，时间也是第一位。当雇主暴跳如雷，总管抽皮扒筋，外卖小哥冒死冲锋，时间就是上帝，是天意。

这个时代是时间的时代，每个人都拥有更多的时间，而每一天都会有更多痛苦的时间：有些花大量时间去使别人痛苦，有一部分则在使自己痛苦下大量功夫，幸存者则无时不刻在为这个被时间奴役的时代而痛苦。

然而这些笔墨自何处倾洒？谁有时间去为一个如今必定伟大未来注定落寞的时代多愁善感呢？

心，开始像萤火虫一样飞舞，像火焰一样升腾。

拉山德。

荧光附着上火焰，火焰闪烁着荧光，启明的晨星，步入了天堂。

他的手，又颤抖了起来，那是荧光调皮的明灭不定，那是火焰极具生命力的搏动。

他兴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望了望天花板，然后手指颤颤地打出一段消息。

六瓣的业火：能不能发一下演员名单？

斜靠在床头的韩馨然，不耐烦地一巴掌扇飞了在她身旁绕来绕去的红蜘蛛光影，唱高潮般嚷嚷：“能不能尊重一下别人隐私啊？还有，身为复仇者的你，能不能不要暴露偷窥狂魔的本性以降低逼格？”

“这就是人类对待他们救世主的态度吗？要不是我，你早就被‘彼岸第一公民’给‘夺舍’了。”声音低沉，似乎完全没有幽默基因，反而充满了钢铁般直直的理气。

“请不要把昵称当真名，她叫陆灵儿，她不是你，一个不会起名字却还硬要给自己起名字的人工智能！”

韩馨儿又一次把自己的头发弄乱了，该死的，她能够把黄色头盔砸在地上，以宣泄愤怒，但是她怎样才能惩罚这涅槃圣教出品的BUG呢？

而在身旁两个人都陷入火并状态时，突然变成话题内容的“彼岸第一公民”陆灵儿只是像是刚到这里那样地、恬静地笑着：“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人工智能呢？我又没说。”

韩馨然只是瞥了这个被猩红色心能聚线捆着的明黄色心能实体——她是这么称呼那些光的，称其为心能。

这样的博学，这样的神秘，这样的美丽优雅，这样的处变不惊——从降临伊始到被某蜘蛛不讲武德地偷袭，再到某蜘蛛真的像蜘蛛一样把她捆了起来，她都保持着一米七的身高和恬静的笑容，怎能不叫人羡慕，呸，什么羡慕，是心慌。

就算刚才她说的话再渗人一些，韩馨然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摆脱了某个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是个中二病晚期的蜘蛛侠，韩馨然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圣教的任务上——毕竟就算真的是个皮得站在身旁，也绝对不会比圣教这样高大上的组织更像摇钱树。

看到了消息，她轻轻一笑，利索地打下了信息，触击屏幕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春天里激不起一丝生气的浪花，手一滑，那丘比特之箭就顺着网线递了出去。

油菜花田里的兔子：雅典公爵忒休斯——顾云泛，赫米娅——韩馨然，赫米娅之父伊吉斯——高三物理马天明老师，狄米特律斯——高一化学费寰宇老师，海丽娜——周玉娇，阿玛宗女王希波吕忒——周雨霁，仙王奥布朗——高三体育孙志明老师，仙后提泰妮娅——高三语文唐小芳老师……

长长的一串，只是翻一翻，手便颤抖，心像太阳一样以万丈光芒为爬梯升起。陆烨攥紧了手机，贴在胸口，却抬头看向窗口。

窗帘高高扬起，一个漫画迷肯定能借此想象出一个蹲立在窗口熠熠生辉的超人，因为那披风雄赳赳气昂昂。而那蓝色不再阴郁，而是开朗地飞扬着奕奕神采，而眉心大大方方地点了一抹亮的朱砂，怦然心动，只是对着一副镜子，在这寂静的春天中，孤芳自赏。

他的心脏在那里。

在那里，在这里，都是的，在膨胀，在收缩，在承载着，在运行着，在发出跳动的声音，在发出流淌的声音，这是果露的，这是大方的，这是自然的心脏。

不经掩饰的，大地上的晶石挡不住，头顶的金属天花板挡不住，因为那阳光灿烂，那桃花烂漫。

多么热闹啊！在好久以前，他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来到这个世界，却为其热情的雀跃所震撼，只因他来自一个寂静的时代。

他信步踏上了晶石铺盖的地面，遥遥地望着那摇动着绿罗裙的桃花神女，骚弄着扑了粉胭脂的秀颜。又低头看着地面，看着五彩斑斓的晶石在脚底滚动，带着小孩子的天真。

然而，还有那老年人的沧桑，只有老年人可知天命，可以聆听天命。

听，那儿，那桃林的隐秘处，有狂躁的咆哮，那含糊而隐晦的吼声拨动着桃花的娇羞，那若隐若现的长脖颈波动着人的心弦。

再听。

武林一又抬头望着天。

“天意，你意欲何为？”

陆烨注定是没有这个时间的，但是他倒是可以用看时间的时间去剔除这些痛苦的愁思。

因为，没有人甘心做幸存者，在这个忠于时间的时代。

不过，5月2日，这离高考也不远了，时间，就是这么光明正大，它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着，丝毫没有把所谓人情世故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心中一紧，陆烨的手也微微用力，蓄力想要打下拒绝的话。

油菜花田里的兔子：请问是陆烨同学吗？今天有时间到校彩排我校为成人仪式准备的表演节目吗？

拿起手机，直接忽视那些神神秘秘的信息：虽然，那些很有可能都是真的，但是他实在不想进一步推敲，毕竟，这个春天，对于他和同辈而言，意义非凡。

只是屏幕一亮一暗，陆烨心底的哲思冥想就这样萌芽又枯萎。

5点半，不错的时间，还可以读会儿书，更妙的是，何不就着这黎明与长庚，斟一番青莲的诗，易安的词，品那酒味黛香？

这时候，手机又震动一下，“您收到0条消息。”手机开始以更高频率震颤起来，随之而颤的，是陆烨的心，而手，早就抖得不知像什么样了。

今天是否有时间到校？

连续两按，有一次看见了时间的警醒：5：59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变成了6：00，而下面则是周日早上5月2日的字样。

呼，周日，看我这个草木皆兵成什么样子了，睡个觉醒来就以为要上学了。

陆烨再也忍受不了审美上的侮辱了，快步回到床头，打开手机一看，竟然没有任何信息。

陆烨下意识地四下看看，然而只有浩淼而空荡荡的远天，和那同样孤独飘飞的窗帘，还有那半开的窗子，似乎在期待那些不速之客的闯入。而这些似乎都生了眼睛，只是一个劲的静静地看着陆烨，让他没由来地心里一凉。

当看见了“莎翁”二字时，陆烨心脏猛地一缩，又看见了《仲夏夜之梦》，这个为他所敬仰的名作，他的心脏开始火热地迸溅出岩浆，因而灼烧红了脸。

您将扮演的角色是……

然而还是信息到来时的抖动幅度，更大一些，手倒是第一个发觉，其次再是眼捕捉到了那手机屏幕上的一闪而过，然后便是心脏了，它跳个不停。

划开屏保，一条信息苍白地横在那里。

就在他在晨光清润的寂静中，清脆地翻找着语文书时，QQ的提示音也愈发急促了，就像那首诗：白雨跳珠乱入船。悦耳却凌乱。然而破不了的是寂静。